“听说，大爷房里死了人。”
一大早，这件事便闹得沸沸扬扬。
听闻是府里扫洒的下人发现的，那人便吊死在后院的歪脖树上，死状惨烈。
荀庆秋有些心神不宁地在屋子里踱步，好容易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连忙迎上前去，见是樊妈妈，急急问道：“如何了？”
昨儿她便隐隐有预感，像是要发生什么大事，如今看来，自己的预感是不错的。
见樊妈妈面色凝重。她已经猜到了几分，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再次问道：“当真？”
樊妈妈点头道：“老奴仔细瞧了，那人身上穿的。便是昨夜那套衣裳，的确是先前从表少爷房里调去大爷院里的小厮。”
那小厮她见过几回，看着精明，可尽耍一些小聪明，平日里虽没怎么打过照面，可也有所耳闻。
方才过去，那樊岐已然面色僵直，一双眼睛瞪得如灯笼一般大。怕是死不瞑目。
虽然只是一个下人，可恰好在临近年关的节骨眼上，总归叫人觉着磕碜。加上时哥儿先前在高老祖寿宴上得罪了皇上，叫有心之士拿来做文章。怕是要闹出大事来。
好在长房那边反应够快，及时派了人来料理后事，并封了消息，严禁下人再提此事。
樊妈妈回头，瞧见荀庆秋轻咬唇瓣，似是在担心什么。她大抵也能猜到一些，试探性问道：“小姐，您可是担心表少爷杀人灭口……”
那天他们分明跟着那小厮到了表少爷的书斋附近，隔天便发生了这种事，即使不是表少爷所为，也该有所牵连。
毕竟自家二小姐和表少爷有些过节，若表少爷当真那样心狠手辣，只怕……
荀庆秋紧张地四下瞧了瞧，“莫要胡说！眼下，都只是你的推测。”
没有确凿的证据，难以一击致命，便是给对方留下反攻自己的机会。
她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樊妈妈沉吟道：“若是小姐拿捏不准，便将此事告知袁老夫人，请老夫人做主。”
荀庆秋那细长的眉毛微微一挑，“这点把戏，不必我说，袁老太太也能猜到。他若是敢轻举妄动，必是在自毁前程。”
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像上回推她落水一般，她不知道何时会有一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等着自己毫无防备的时候，将她推下深渊。
接下来，便要看袁老太太如何安置了。
荀庆秋转身落座，还未曾尝一口碧芜刚端上来的茶水，便见着沔妈妈过来了。
“二小姐，老夫人唤您过去呢。”
.......
荀庆秋跟着沔佩，一路走到长房后院，袁老太太穿着一身藏青色的焦布比甲，花白的头发被整齐挽起，头上戴着荀庆秋亲手织的抹额。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烁烁。
荀庆秋连忙迎了过去，“老夫人，这外头冷，您怎的不在屋里呆着？小心着了凉。”
袁老夫人淡淡地笑着，面上的褶皱犹如投石过的湖面，一圈一圈荡开涟漪，“在屋子里呆久了，人也跟着糊涂了，总归是得出来走一走、活动活动筋骨的。再者，这屋中无趣，不如外边风景。方才我瞧着，后院那几株腊梅。开得可旺。”
顺着袁老夫人的目光望去，只见茫茫白雪之中，几株嫣红傲然，寒风拂过，竟也沾染了香味。
雪中傲梅，向来是袁老夫人最喜。
荀庆秋点头，“老夫人若是喜欢，庆秋每日都来陪您走走。”
袁老夫人拍了拍荀庆秋的手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面上满是掩不住的欣慰的笑意，“你有这番心思，那便是极好的了。”
陡然间，又转了话锋问道：“眼下年关临近，听闻，荀直打算回扬州，这几日便叫人打点着……你可要跟着走了？”
上回荀庆秋犹豫。袁老夫人便觉着不对，后来又听说荀直要回去的事儿，这才反应过来，怕这丫头不好拒绝自己，这才拿不定主意。
荀庆秋抿了抿唇，垂下眼眸，“我……我还没想好。”
回扬州的事儿，着实有些突然，只怕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想离开沈家，远离前世噩梦是她所想，可她也的确有些不舍这里对她好的人……
见她为难，袁老夫人宽慰道：“不必为难，跟随心中所想便好。你若愿意留下来陪我，我自然是高兴的；可你若是不愿终日陪着我这糟老婆子，我也能理解，只盼你时常记得寄封家书回来。”
这么些日子，袁老太太也的确喜欢这伶俐的丫头，此番若真去了扬州，她着实不舍的。
虽然袁老太太说得这般豁达。可荀庆秋也听出是在挽留。
荀庆秋心下一动，想着前世的遭遇，这一世，若不是老夫人护着，她怕是无依无靠，因而鼻头一酸，“老夫人，庆秋不是不愿陪着……”
袁老太太叹道：“这几日你受了不少委屈。想来，心里怕是还怨着我吧？”
毕竟是自己的清白差点被毁，袁老夫人却三两句话，便将沈时带走。打发到学堂去，好似不痛不痒；后面又牵连出晏仲来，她却只能闭口不言。
毕竟事情闹大了，是关乎沈家清誉的。
荀庆秋轻轻摇了摇头。乖巧道：“老夫人以大局，做事自有一番道理，庆秋不能以个人情感贪眼前蝇头小利，误了大事。”
袁老太太的目光从她面上扫过。那双深深凹陷的浑浊的双眼陡然一亮，点头笑道：“你能这么想便好，这世上的事，并不如镜子一般。只有正反两面。你从这一面，瞧见了洪水猛兽，可你打破镜子的时候，才发现，那镜子中的猛兽，向来是你自己。”
荀庆秋微微怔了怔，在心里无数遍摩挲着袁老太太这句话。
也许，她总是执着于自己前世的梦魇，内心才难以平静……
袁老太太回头，瞥见荀庆秋那认真思考的模样，眼中多了一丝赞赏，“好孩子，不必想得太多，多行不义之人，必有天收。估摸着，这时间也差不离了，我们便回去罢。”
荀庆秋点了点头，搀着老夫人朝着前院屋子走去。
这会儿刚拐过长廊，一个转头，却见院子里跪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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