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玠忽而笑了起来，眸中冷冰仿佛被一瓯春水破开，渐次有桃李绽露。
色若春晓四个字，唯这人真正当得起。
正在沈清河恍神时，又听面前人道：“我派人去查过云濯，顺藤摸瓜便查到了那场大火。巧的是，那一年云濯恰好被人拐走，就被关在永安民巷一处宅子里。”
“换言之，那场烧死了十数个拐子的大火。云濯也正好在场。”
他愣了愣。
谢玠做事滴水不漏他是知道的，既然受了暮归柳的嘱托要照拂云濯，这人肯定会查一查云濯的生平。
“你的意思是……那场火和云濯有关系？不可能。那时候她才多大？若她能有如此魄力，今日怎么还会求到你头上？”
这时候的沈清河，已经全然忘记自己之前关于云濯对谢玠有非分之想的推断。
“有没有关系且看着就知道了，我只是先给你提个醒，别到时候踢到了铁板还不知道因果缘由。”谢玠嘴里说着关心的话，斜眼瞥他时。一缕眼风却又带了些淡薄的意味。
沈清河习惯了他这副模样，“嗯”了一声，道：“我晓得的。何况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什么时候见我真对一个小丫头动真格了？”
“走了啊，回见。”他拍了拍谢玠的肩膀，转身大步流星走出花厅。
……
云濯回到云府后没多久，云宣和便兴高采烈地提着鸟笼到了她院子里，对她讲自己和云桓的谈话经过，最后结果自然是云桓架不住他的胡搅蛮缠，答应了让他开春同云濯一道去学宫。
云濯就知道会是这样。从她离他们的生活更近一些以后，有一段时间里她常常会有意无意地观察他们之间的相处。云家三个儿子里，虽然最不成器的是云宣和，但是偶尔云濯也会觉得，云桓最喜欢的说不定也是他。
他好像就是，生来就是为了打破一些规则的。
在云府，所有人对云桓都又敬又怕，云宣和也怕，但是在很多事情上他仍然会有自己的坚持，他从来没想过要听话和妥协；在京都，他吃玩嫖赌样样精通。五侯七贵，高官贤达通通不放在眼里，却又难得有一颗正义之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做过不止一回，当然因为这点烂好心被坑过也不止一回。
被坑得最厉害的一次，是他的一个对头用强抢民女的戏码引了他入局，后来略施小计将他弄得五迷三道的，险些哄他签了一堆外头泼皮无赖放的印子钱的字据，幸好后来云宣秩带着人过去。才让他幸免于难。
后来被云濯知道了这事，她问他：“以后还会去做这种事情吗？”
他一边“哎哟哎哟”地叫唤着，让她擦药的动作轻点，一边吊儿郎当地说：“当然要去啊。有些事情很难，但总要有人去做。别人不做，我去便是。”
而此时，云桓在书房也收到了隐卫传来的密信，上面记录着云濯一天的行踪，当看到下方一行字迹时。他肃声问眼前人：“她又去了谢府？”
书案前身着劲装的人微微垂眸，道：“是，同在谢府还有大理寺卿的公子，沈清河。大人，要查吗？”
云桓沉思片刻，摇头道：“不必。”
暮归柳去奂陵这事他略有耳闻，虽说其中细情不太清楚，但也知道是与谢玠脱不了干系。暮归柳对云濯这个学生还算看重，说不定是他嘱咐谢玠在京都照拂云濯，如此一来，两人偶有来往也在情理之中。
更重要的是，他这边若是动手查了。谢玠肯定会有所察觉。
他不能冒这个险。
云濯打发走了云宣和，正在想的也是隐卫这桩事。
她身边有云桓的人，且这人神通广大，能不知不觉地跟在她身边，将她的事事无巨细地呈给云桓知道。
今日去谢府，固然是为了求助，但另一方面，她也是想试探一下那人。
倘若他还跟在她身边，今日之事云桓肯定也会知道。既然发现她与谢玠有了关联，云桓肯定会想法子让她减少同谢玠的往来。
毕竟云桓掌管户部，天下钱银，都要过他的手；而谢玠权势滔天，简在帝心。
这朝中谁都可以有至交好友，谁与谁都可以下朝后一道吟诗饮酒，谈风论月。但唯独这两人不能走在一起。
如果不出意外，今天云桓就会有所动作了。
云濯坐在轩窗下，单手托着腮发呆。
红袖端着梅花酥进屋时，就看见她一张小脸搁在掌心上，似乎是有什么苦恼的事情，眉心微皱着。
她走过去。将梅花酥放在自家姑娘面前，笑问道：“姑娘在想什么？”
在想跟在我身边的究竟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云濯在心里回答道，不过却是没有说出来。只摇头道：“没什么，这是？”
红袖扫了一眼红粉相间的糕点，道：“方才奴婢在外边遇到了卢三姑娘的丫鬟。这事那丫鬟让奴婢转交给您的，说是她家姑娘心里记挂着您喜吃甜食，特地命她将府上厨子新做的梅花酥送了过来。还让她给您带一句话。”
“什么话？”云濯问道。
“她说……”红袖迟疑了一会儿，道，“过些日子就该到长欢公主举办花宴的时间了。希望届时能……在花宴上与您品茶论诗。”
越说着，红袖声音越小。原因无他，只是这长欢公主曾经亲口说过，她身份尊贵，京都那些个权贵人家的庶女连她裙角都不配捧。
后来她开花宴，办诗会，更是谁的面子都不给，从来不肯松口让哪家庶女赴宴。有一年吏部郎中府上的庶女，从嫡姐手中算计了请帖，准备李代桃僵赴一遭这位长欢公主的诗会，孰料最后竟被公主瞧出了端倪，当即便命人请了她出去。
那庶女闹出这样大一个笑话，自觉没脸见人，没多久便在京都销声匿迹，鲜有人再听说过她的事情了。
卢清竹在这时候提到长欢公主的花宴，这不是打她家姑娘的脸么？红袖气得脸都涨红了，却又怕触了姑娘的霉头，不敢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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