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滟带着清圆往芍樱馆去，路上又与云溪遇着。
她停下来，望着云溪盈盈一笑：“九妹妹。”
云溪走了两步，来到她面前，抬头问她：“五姐姐这是要往哪儿去？”
云溪性子孤傲，在整个云府也没有什么人能与她说得上话。唯独见着云滟，她总比见着旁人热衷两分。
云滟也喜欢这个冰雪聪明的九妹妹，笑着挽过她的手：“我要去芍樱馆，九妹妹和我一起过去坐坐吗？”
云溪听见她的话，原本弯弯的唇角撇了下去，但又害怕云滟看出什么端倪，是以她又扯了两分笑意出来：“不了。姐姐过去，想必是和有话说，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待从芍樱馆出来。姐姐若是有空，我便来拜访姐姐，可好？”
“自然是好的。”云滟抿唇笑了笑，“你这是要回去？”
“是呢。”云溪颔首。
“那我便不耽搁你了。”云滟道，“你身子单薄，可要穿多点，这倒春寒，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歇下来。”
云溪于是与她辞别。又道：“姐姐也是，我瞧着姐姐从临荷回来，瘦了好多。姐姐要保重身子。”
云滟道好，与她在临水的桥边分别，而后一人往南行，一人往北去。
过桥之后，便是一天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路边是柔软的垂柳，垂柳岸下，则开了一片清池湖泊，水面上生着巴掌大的莲叶，还有浮萍，与从半空中漂浮落下的柳絮。
直到眼前豁然开朗，能看见樱花树与芍药花丛热烈生长，芍樱馆便也就到了。
小丫鬟得了云濯的吩咐，是早就守在院门处的，见着云滟前来，便福了福身，道：“五姑娘，我家姑娘正在屋里等您呢，还请五姑娘随我来。”
云滟颔首，带着清圆跟在她身后，行过角落里堆积着落花的庭院，来到云濯的厢房外。
“姑娘。五姑娘来了。”小丫鬟上前叩响门环，脆生生唤道。
云濯起身，将房门打开，对站在门口的云滟道：“五姐姐，快请进来。”
说完，她又看向清圆：“这位姐姐在外面稍等可好？”
清圆将征询的目光投向云滟，直到见着她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后，方才福身道：“既然阿濯姑娘吩咐，奴婢自当遵从。”
云濯这才莞尔笑着将门关上。
没等云滟开口问她将自己叫过来什么事，云濯就开口道：“五姐姐，方才我出门，见着一个人。”
云滟眸子里染上些许迷惑之色：“什么人？”她顺着云濯的话往下问。
云濯却在这时候端详起她的面容来。过了会儿，皱眉道：“五姐姐看起来似乎有些憔悴。”
“是、是吗？”云滟偏过头，看见对面菱花妆镜里的自己，仅仅是一霎之间，她又转过头来，微笑道，“光彩照人，那都是在闺中的事了。女子嫁人之后，便要围着夫家，围着灶台与账本转，哪里还有闲情拾掇自己？看起来憔悴，也是正常的。”
“五姐夫呢？他也这样觉得？”云濯将她拉到妆镜前。用手捧着她的脸，在她身后，和她一起看向镜中的女子：虽然面容有些憔悴，甚至未施粉黛，但仍然是美的，她有细长的眉眼，丰盈的唇瓣。
云濯道：“女子在闺中时，不见得便是为父母活；既如此。怎么能出嫁后，便为夫家活？”
她拿起妆台上的脂粉盒，为云滟涂抹着，而后又为她画眉，点上唇脂。
云滟本应该拒绝。
她已经许久没有好生打扮过自己了，婆母说，女子嫁了人成了家，便不应该将心思放在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上，就连古语也云：“娶妻娶贤，纳妾纳色”，只有以色侍人的女子，才会想着穿好看的衣裳。戴漂亮的首饰，去勾引男人；正室嫡妻，只用好生操持庶务就好。
但是云濯的动作温柔，态度却是不容拒绝。她甚至不给云滟开口的机会，便已经开始上手。
而云滟自己，也因为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默许了云濯的举动。
一番动作之后。云濯轻声在她耳边道：“好了，你看。”
云滟下意识遵循着她的话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望着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容，她不由怔愣：她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自己了。
因为夫君和婆母的话，她不敢着锦衣华服，也不敢戴金簪玉钗，纵然今日穿戴华美回来云府，她却也因为怕被夫家诟病，选择素面朝天。
看见云滟眼底的怀念和渴慕，云濯顿了顿，取来妆匣里的赤金翡翠打造的头面，为她插在鬓边：“金是雍容之器，翡翠则代表坚韧与端庄。五姐姐是云家嫡女，这样的身份，便是放在清河郡。也是头一份的尊荣，若在闺中，妹妹倒有旁的头面可以相赠，但您如今是顾家夫人，这赤金翡翠的步摇钗环，便与您最相宜。”
云濯又让她看向铜镜里华美而高贵的女人，道：“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可是。女人若都去取悦别人，又有谁来取悦女人呢？所以要我说啊，女子，还是要爱自己，再去爱人。”
“你说是不是，五姐姐？”
云濯声音温软，然而眼神却带着不可阻挡的锋锐，她逼迫着云滟，用这样强硬的姿态，教她学会正视自己的内心。
“我觉得阿濯妹妹说得很对，五姐姐，你从前在云府时多漂亮啊，我们每回出门赴宴，那些世家公子们的眼神可都像黏在你身上一样。我一直觉得，你就该这样耀眼地活着，怎么能因为嫁了人，就抹去自身的光芒呢？”
云溪不顾芍樱馆丫鬟的阻挡，在门外听了许久，这会儿终于忍不住推开门进了屋，望着云滟认真说道。
云濯也没和她计较听墙角的事，而是顺着她的话对云滟道：“顾思岚若是真心爱重你，自然是你更好他更开心。倘若他只是一味打击你，约束你，五姐姐，你是否该重新审视一下你们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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