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轿在谢府门前停下。
谢玠下马，来到花轿前，牵着喜娘递过来的红绸，与云濯一道进了谢府，拜天地，跪高堂，入洞房。
他平素在朝中是冷面阎王一般的形象，纵然今时大喜之日，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闹他的洞房。
两人进了厢房之后，谢玠便让伺候的下人都出去，从一旁拿了玉如意挑开云濯的红盖头。
与他期望中亦或者说想象中的含羞带怯的神色不同，云濯在走神。非常明显。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就不该对她抱有期望。
他无意提醒她，就这样站在她面前，想看看她什么时候才能回过神来。意识到今天是什么日子。
直到夜风透过轩窗缝隙吹拂进来，烛影摇晃，云濯才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的盖头已经被揭开了，而她的夫君，就站在她面前，凝望着她。
她仰起头，眨了眨眼睛：“你怎么不去前厅招呼宾客？”
谢玠道：“沈清河他们都在。”
言下之意是用不着他操心。
他默了默。终究还是在意，抿着唇问云濯：“你方才……在想什么？”
说这话时，他紧紧盯着云濯，神情紧张。
他想知道，却又害怕知道。
云濯“噗嗤”一笑：“难道你还怕我悔婚不成？”
她直视着面前身量挺拔的男人，幽徐道：“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上辈子我遇见的人不是你。”
谢玠闻言，却是沉默下来。
他没有告诉云濯，在云濯对他道明一切后，他做过一个梦。
梦里，他也在妙华寺看见了那个红裙逶迤的少女，原本只是惊鸿一面，但好像渐渐地，他竟成了无法忘怀的那个人。后来机缘巧合，他听说少女有了倾慕之人。
他本无心情爱，又乍听得这番消息，纵然心中曾有过什么绮思，也被他按捺了下去。
只是大抵圈子太小，少女的消息总能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穿到他耳中，他知道她终于如愿以偿嫁了意中人，也知道她后来过得并不如意。
又是一年芳春，座下歌姬清声唱诗：“自是寻春去校迟，不须惆怅怨芳时。狂风落尽深红色，绿叶成阴子满枝。”
然后他听见席上有人慨叹：“听闻那位艳绝京都的云四姑娘。如今的端王妃，薨了。”
待身边好友唤他名姓，他才惊觉杯中酒水竟是不知什么时候洒落，打湿了衣襟。
醒来之后，夜尽天明，窗外桃花芳菲，他想，或许那不是梦。
不过至少，也是这辈子不会发生的事。
他牵过她的手，道：“无妨，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个岁岁年年。”
云濯眼里漾起笑意。倒映出满室灯火，还有他清俊的眉眼。
她点了点头：“好，我们以后还有很多个岁岁年年。”
……
两人成婚后半个月，皇帝终于一病不起，驾崩了。
宫中金钟长鸣，朝野上下一片缟素。
太子裴定荣登大宝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封首辅谢玠为帝师，云濯为一品诰命夫人。
昔年京都里谁都可以踩一脚的云家庶女，终于成了跺跺脚京都权贵圈子里都要震三震的人物。
无人再敢轻视她，诟病她。
后来，云濯听见沈清河问谢玠：“我有一件事一直没想通，你当初找来清虚老道。不就是为了取皇帝性命？怎么后来蹉跎这么久，又请了魏家那位小神医想法子将他的气吊着？”
谢玠道：“国丧三年，不可婚娶。”
“得，是我自取其辱了。”
云濯在门外屏住呼吸，悄悄退了回去。
她一直知道谢玠城府深沉，却没想到，他算计地这般深远。
但是又觉得心里泛甜，毕竟他的这份算计。是为了她。
晚间郑素晴送了酒来，云濯带到书房，想叫谢玠尝尝，却不见他，于是自己便寻了地儿坐下，将酒斟在杯子里抿了一口，味道清淡，回甘绵长，是她喜欢的口味。她本想等谢玠一块儿来喝，但是自己一杯一杯地喝着，很快酒瓶就见底了。
后劲也上来了。
她趴在桌上，醉眼朦胧。双颊粉红。
谢玠到书房寻她时，推开门便闻见满屋的酒气。
他走过去，弯下腰，用手背试了试她脸颊的温度。嗓音清和：“怎么喝这么多？”
云濯迷迷糊糊地，还有些意识，知道是他来了，便不设防地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本来……嗝……想等你一起的。”
“怎么又没等我？这么不乖。我是不是该罚你？”
云濯点了点头，又捂住眼睛，抽抽噎噎地：“呜呜呜呜我不乖……我从，嗝，见你第一面，就想……”她声音低下去，嘟哝着说，“想勾引你。”
谢玠微怔，哑然失笑，低头亲了亲她的眉眼：“想做的事，就应该付诸行动。”
云濯有些晕乎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不不不！这就不必了吧！”
谢玠食髓知味，吻上她的耳垂，轻轻啮咬着，声音喑哑：“我们还没在书房试过。”
云濯推了他一把，娇娇抱怨道：“不行……你，你那里太大了。我还疼着呢。我不要！成婚那天晚上你说了会疼我一辈子的，谢玠你想骗人是不是！”
谢玠的吻已经渐渐从她耳垂上移下去，落到了她精致的锁骨上，种下一点一点的红痕，他口齿不清地“嗯”了一声：“乖，我疼你。”
云濯不真不假地落了几滴泪，也不再说话了。
这一下却是把谢玠吓得够呛，他慌忙起身。用指腹为她擦去眼角眼泪：“好了，别哭，是我的不是，我不该吓你。你……骂我出气吧，再不济，打我也行，哭多了伤身……我下回不这样了。”
他只是想吓唬她一下。
她太容易放弃了。既然一开始就打定了主意想勾引他，为什么后来又反悔了？
云濯别过头，有些想笑。
谢玠察觉到又被她戏耍，恼羞成怒地唤她名字：“云濯！”
云濯终于忍不住，清凌凌的泪珠还挂在脸上，破涕为笑地环抱住他精壮的腰，整个人埋进他怀里，瓮声瓮气：“谢玠，我好喜欢你。”
江海潮生，渡头日落，长街风起，所有的景色里，我最喜欢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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