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刚刚带领众人散香归来。
此刻被弟子们围绕，以往都是宋仙愧带领他们散香。
但是如今师兄毫不客气地胜任了。
他额头还有细汗，双腿大敞，与宋仙愧对视后，他的眼神瞬间冷漠。
“师弟怎么要走了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来人，给师弟洗把脸。”
有人喏声战战兢兢地取水盆拧手帕。
却不敢往宋仙愧脸上抹。
正要递过去时，师兄一把拿走，缓缓走到宋仙愧面前，伸出手帕子。
那双眼睛肆无忌惮咄咄逼人地盯着他。
他笑道:“那天将师弟一脚踢成残废，实属无心之举。”
宋仙愧不接，他平静地与师兄对视。
说实话，他一点不恨师兄。
拜高踩低，人之常情。
他只是不懂，师祖为什么选择了他，却不选择自己……
师祖……您看到这一幕，真的喜欢吗？
梦魇越来越深。
宋仙愧满头大汗，却无法从梦魇中挣扎处理。
两人对峙间，有人开口帮腔:“哪里是师兄的错，宋仙愧又不是娇姑娘瓷娃娃。”
“嘁，平日里拂陵什么好的都给他了。”
“谁知道他这腿骨如此脆弱，还没咱后山练桩强。”
“宋仙愧叫咱们大伙儿成了笑话了，前日我娘还写信问我，这个人死了没有？”
“连阴溪那么远都传开了。”
大家的埋怨收不住了。
“你们说的还是人话吗？”师兄冷冷一喝，一片噤声。
可是连师兄自己也憋不住嘴角上扬。
他一字一句地扎宋仙愧的心。
“恨我力气没收住，眼下叫师弟瘸了一条腿。”
“你们说说，师弟回到家乡如何谋生，如何娶妻？”
“岂不是连大粪都挑不起来了么。”
“不劳你们操心。”宋仙愧说。
大师兄扔下手帕，似乎有什么令他极其不适。
说实话方才他是想找借口再揍宋仙愧一顿，
“弄虚作假，拂陵之耻，真恶心。”
这是他最后赠送给宋仙愧的话。
字字打在宋仙愧心头。
宋仙愧转身想要离开，监门却喝了一声。
“将外袍留下，还有这九年来，你在拂陵所获得的所有赏赐。”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宋仙愧脱下外袍，拿出箱子。
这里面所有的宝物，都是他九年来师祖恩赐。
曾经他以为这象征着父爱。
没想到会永远留在这里，说不心酸是假的。
“对了，以后不许你再打着拂陵的幌子招摇撞骗。”
监门义正言辞。
“我自然不会！”
这一天山下的百姓们，期待传闻中凶残暴戾的宋仙愧大闹拂陵。
可是什么也没出现。
他们似乎忘了，宋仙愧的实力与性格都是拂陵捏泥人似的捏出来的。
已经很久没有人见过宋仙愧的实战成绩。
也没有人见过宋仙愧发脾气。
没有得到答案的宋仙愧走出山门。
凝重在心头的乌云渐渐散开。
九年来的种种压力与不安在今天得到证实，他反而舒了一口气。
师祖……您害得我好苦啊……
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真的什么都不是吗？
您不是说我是您的儿子吗？我是小地方来的，您告诉我，从此我不是来宵州贫穷小镇的孩子。
我是拂陵的孩子……
宋仙愧在来宵州一个小镇，父母都是普通百姓。
老爹是给当地一个大家族驱驾马车的车夫。
宋仙愧十一岁被拂陵的接走。
那位大家族的家主老翁是个最爱热闹烂好心的人。
宋仙愧是从开裆裤起就让他眼熟的小孩儿。
当然小镇被闻名已久的拂陵光临，大家也起了一点虚荣心。
除去一些嫉妒的，大部分镇民们都觉得与有荣焉。
老翁高兴得像自家孙子被选上一般，镇子上敲锣打鼓的排场，搞得像宋仙愧高中状元郎一样。
临走前，宋仙愧那不善言辞的老爹，半天憋不出一个屁，就知道给宋仙愧的行囊里塞腊肉。
倒是老翁拉着宋仙愧的手泪眼婆娑说:“你这个娃娃走了之后别担心，我给你爹再涨一倍工钱。”
“你就尽管在拂陵里好好学，要比别人都强。”
“你从来都安安静静的，我不怕你逞凶斗狠，就怕你受人欺负。”
其实宋仙愧很安静，他一点都不凶。
“这世道复杂着呢，可记得多个心眼儿。”
“对别人好，也不要太好了。”
“以后有出息了可别忘了你爹娘，别看你爹嘴上不说，其实我见他好几次偷偷——”
“好啦好啦，老家主，让孩子走吧，再晚怕仙长们不耐烦了。”老爹连忙插嘴。
其实老爹不知道，他塞给宋仙愧的腊肉和瓜果，在半道上就被拂陵的人扔了。
宋仙愧询问自己那袋东西下落时，一人面露诧异。
“我以为是什么破烂，放在马车上嫌重，就给扔了。”
“没事儿，到了拂陵应有尽有。”
“土包子。”有人别过头嗤笑。
……
“啊！”
终于从梦魇中醒来，老家主已经是大汗淋漓。
好久没有做噩梦了。
果然是因为师祖即将到来的消息吧。
师祖，恐怕连您也想不到我今日的成就。
那时候，我瘸了一条腿，灰溜溜如同丧家犬，谁都看不起我，谁都可以招惹我。
我整日以泪洗面。
您知道吗，我一点儿不恨大师兄。
我甚至现在可以跟他合作。
因为我一点儿也不在乎他，我最恨的是您！
是曾经将我视若珍宝，转瞬间又将我弃如敝履的您！
没有曾经的信任就没有如今恨，当年我多么相信你，现在就多么想让您声败名裂，生不如死！
【你的徒弟想让你声败名裂，来自宋仙愧的忤逆值+999】
为此，我不惜吃下小剂量的野火，拼命换来今日的役鬼司！
那么煎熬的日子我都熬过去了，眼前已经不再昏暗。
您对世人说，我是一个暴虐的孩子。
好，你来之后，我就暴虐给您看！
您说我不成器，好，当你踏进天都之时，就是你陨落之日！
圣灯宫那个女人不中用，香门的太常引也不中用。
最终，还是要由我举起反骨仔的大旗。
来吧师祖，为当年的恩怨，为我这条瘸了的腿，为我体内日益蔓延的野火。
统统都解决掉吧！
我不再是孤身一人，这次，我有一整个庞大的家族！
徐猜发现，越是离天都近，收到的忤逆值越多。
他兴奋地搓着小手，终于要翻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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