炫耀聪明才智,恐怕是人类的通病,我亦不能免俗,即使有意经营一切。
第二天,安朝走了,我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昏昏欲睡中想起昨晚那轻飘飘的一句话:你根本不需要我保护。费解半晌,可算明白了,他这是嫉妒了,不,不能说是嫉妒,他一直看不上我的智商,应该说我伤他自尊了,让他觉得从前自己的保护很多余很可笑。
我怎会不需要他的保护?我一直是依赖他的,没有他,我不知道幸福是什么,失去他,我连死的心都有。遇到大事,没他的指点,我茫然不知方向,即使是小事,也习惯自己拿主意之前听听他的建议。我怎会不需要他?
从前我也有忘乎所以,炫耀小聪明的时候,他并不介意,只当小丑作怪,娱乐视听而已,为何如今这么小事变大,无事生非?难道是我将这件事闹得太大,令他不好收场?或者是性之一事太郁闷,影响了夫妻间的相处?也许两者兼而有之。
真是欲哭无泪,人家都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我把事搞得再大,也并不为过,正当防卫嘛,难道让我束手待毙,任人鱼肉?我呸!人不犯我,我可以和气得跟弥勒佛似的,人若犯我,且犯到七寸上,必然还击,黄蜂尾后针。
这件事看似小事,不解决却后患无穷,我总不能老是装傻吧?不装傻就感情裂缝,这谁受得了?想到此处,我拍板,小心翼翼又有何用?他喜欢你,就是夜叉也无妨,不喜欢,即使仙女亦无济于事,照样踢得老远。好在安朝还喜欢我,这就好解决的多,我筹划一番,搓手而笑。
“娘娘,有个叫红绫的女人,说是您的旧识,非要见您一面。”小宫女在外边道。
我骤然站起,红绫?她竟然还在京城?
“人在何处,快请进来!”我奔向门外,环顾一周:“人呢?”
“还在安定门口,怕是骗子,不敢放她进来。”
“你才是骗子!!”我怒道。
小宫女被我的张牙舞爪吓到,飞也似的跑了。
好一会儿,那小宫女领着红绫来了,远远地瞧着她,我已热泪盈眶,三步并两步地迎了上去,握住她的手,打量全身,一时说不出话来。
倒是红绫比我坚强,拭了拭泪道:“这珠光宝气的,竟认不出你了。”
“妮子,你既在京城,怎么不来找我?初回京城,你也找不着,紫绡也去了南边,竟是一个故人也没有。”我哽咽道。
红绫一笑:“如今你是皇贵妃了,我一介草民,怎敢上门冒犯?”
我打她:“去死,你还是那要死不活的调调!”
“你不也是老样子。”她拉着我,从头到脚,将我这身华贵的装束看了个遍,不住点头:“我们三人中,原来你才是个有福的。”
我打量她,不禁有些自卑,这妮子十年如一日,容貌竟未大变,依旧柔柔的弱弱的,如同风中小白花,而我已是人老珠黄,靠脂粉首饰遮掩衰容了:“这些年,你做什么呢?看你这样,似乎没吃什么苦。”
“还是要谢谢紫绡,指了条明路给我,又借我一笔钱,原先赚了点儿小钱,后来钱挣钱,越聚越多,这些年,日子过的也还舒心。”红绫笑道:“我早摆脱那男人了,这些年也没再找,心如止水,其实也不错。”
原来是不找男人,阿弥陀佛,打死我也做不到,宁愿为丈夫为孩子操心操成黄脸婆,呃,再说我也不怎么老嘛,原先那都是谦辞,嗯,谦虚是好品质:“这几年,你可曾见过紫绡?”
红绫低头,红了眼睛,轻声:“别在这儿说。”
“怎么?”我一惊:“不是出事了吧?”
“还没看过你的寝宫呢,是玉宁宫吧?”红绫强笑。
“是。”我们相携而入,而今日已非昨昔,人啊物啊,都已面目模糊,甚至面目全非,红绫环顾一番:“同以前不一样了,连宫名都改了……还有什么地方没变呢?”
憋在屋里也气闷,我道:“花园没怎么变,只是过几月,也要大修了。”
此时正值盛夏,大早上的,御花园已是暑气逼人,绕过芙蓉盛开的池塘,穿过长廊,红绫指着远处一块青翠的草地道:“是不是那儿?我记得当时你傻不愣登地蹲着玩水,皇上见了,让人把你弄进车里,你吓得什么似的,一个劲叫着紫绡的名字。”
“可不就是。”我不禁失笑:“谁知道呢,见那桃花开得好,就折一枝来玩,谁想到皇上刚巧从那儿过。”
“那桃树已长得这么粗了。”红绫叹道:“岁月真是最靠不住的东西,转眼就红粉变骷髅了。”
我沉默一会儿,问:“紫绡出了什么事?”
“四五年前的事儿了……”红绫望着天边云彩:“人早不在了,说了,又有什么意思?”
我怔住:“不在了?”
红绫依然望着远处出神,过一会儿,缓缓道:“说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我从京城赶去,人已经去了,只来得及看一眼尸首……病得全走了形,身子胀得像只球,往外泛黑水,臭不可闻……说是病死的,我看不像,倒像服了毒。紫绡我们都知道,不是轻生的人,八成有人谋害。可人都死了,查出真相,又有何用?我也没权没势,查无可查,只能每年生辰和清明,多烧些纸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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