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在120急救车上接到了许云谦的电话。母亲依然毫无知觉,120的急救人员尽心尽力地在施救,她只能看着。救护车的开道声刺耳的响着,车在街上疾驰,她的手机叫个不停,一脸严峻,始终观察着母亲的男医生皱着眉扭头对她说了一句,“你有电话,快接吧!”
她这才惊醒过来,手忙脚乱按掉铃声,就这一秒钟,她也看见了是谁的电话,她愣了愣,把手机放在了耳边。
是许云谦,他终于来电话了。
可她慌张得仿佛失语了,只会听,不会说了。
许云谦在喊她:“方圆。”声音迟缓而低沉,她像个哑巴,出不了声,过了好一会儿,才听他又说:“……对不起,我不能来了。”
在她等了他几个小时之后,他才对她说,对不起,我不能来了。
她麻木地挂了电话,只看着母亲。
母亲的脸苍白,嘴歪斜了,无意识地流着口水,护士拿棉签帮母亲揩拭着,医生抬起头,看向她,“为什么不早点发现呢?中风都有预兆的,如果早一点发现,就不会错过最佳的抢救时间,你们发现的太晚了。”
她连眼泪都不敢流,只会说一句话,“医生,你救救我妈妈!”
“我们会尽力的。”男医生这时才有空多看她两眼,眼中带了点同情。她还穿着白色的婚纱,化着新娘妆。
“对不起。”她喃喃了一声,不知道是对医生说的,还是对母亲说的。她早就发觉母亲的面容有点奇怪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就没引起注意呢?
“对不起,妈,对不起……”她喃喃着。
她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小小的她,对着母亲在喊:“妈你不要有事,你不要扔下圆圆。”
手机铃声骤然又响起,她怕吵到母亲,赶紧按了接听。
还是许云谦,放下电话他才警觉刚才的话筒里一直有救护车的呼啸声,他蓦地一惊,立刻又打了过来,开口就问:“方圆,你在哪里?”
她机械地回答他,“救护车上。”
她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问询或责备这个男人,母亲能救回来还好,如果母亲救不回来,她会恨上所以害死母亲的人,包括她自己。
母亲被推进了急救室,她坐在了走廊的长椅上,就像小时候,她十岁的那一年。
每个路过的人都在看她,她头发上还插着一朵粉色的花,婚纱逶迤在她脚边,她面容精致美丽,像一个失去了表情的超级木偶。
她只盯着急救室紧闭的门。
一阵由远而近纷乱的脚步声惊扰了她,方圆缓缓地转过脸,看见来了三个人,继父,姐姐,还有一个,是她没想到的。
是父亲。
她紧抿住唇,望着父亲。郑利民也看着她,脸上似乎也有一抹焦急。
姐姐快步走到她身边,“阿姨送进去了?”
她点点头,还是望着父亲。
十岁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地方,冰冷刺骨的白色,令人喘不过气的医院味道,她望穿了眼睛,也没等到父亲。
今天,他却来了。
她回想着几个小时前母亲的一举一动。从父亲出现在包厢门口的那一刻起,母亲骤然停下的脚步,母亲轻轻颤抖的身体,母亲转身的摇晃,再之后,母亲奇怪的有点抖动的面容。
从见到父亲的那一刻起,母亲就不正常了。
许云谦的不出现,只是让母亲更快地倒了下去。
她望着父亲,郑利民也望着女儿,方圆没有力气赶他走,此刻,她想赶走父亲的,但是,她站不起来,也说不出话。
她要等抢救结果,别的,暂时都顾不上。
姐姐是个妥帖的人,把她的衣服带来了,“去把衣服换了吧。”姐姐对她说。
看她木怔怔地坐着不动,姐姐牵着她向不远处的一间护士值班室走去。
姐姐的手很软,也很温暖,即使不是血亲,也可以成为亲人,她从父亲身边走过,没有理他。在值班室的屏风后面姐姐帮她脱下了婚纱,两个值班护士好奇地看着她。一直觉得假睫毛妨碍了自己的视线,她对姐姐说:“姐,你帮我把假睫毛摘掉。”
姐姐抬手替她剥掉了一个,她觉得眼睛一疼,眼泪唰地流了下来。
然后就止不住。
姐姐伸手抱住她,“阿姨不会有事的,你不要着急。”
她只是抽噎。
一个护士不声不响地递上两张纸巾,姐姐接过交到她手里,她捂住了眼睛。
姐姐先出去了,方圆在屏风后又呆了两分钟,擦干净眼泪谢过护士她走出了值班室。在走廊上刚走了两步,急救室的门打开了,一个医生走了出来,她跑过去,医生摘下口罩说,抢救回来了。
她像哭又像笑地问:“我能不能进去看一下我妈妈?”
医生说:“不要喧哗。”
她急忙推门进去,护士还在床边收拾器具,母亲的眼睛睁开了,脸上虽然还没有表情,但眼珠在动。她扑到母亲旁边,笑着喊:“妈!”
母亲仿佛微笑了一下,目光扫向门口,笑容却突然僵住,方圆一惊,急急喊母亲:“妈!妈!”母亲毫无反应。
方圆扭头看去,继父,姐姐,还有父亲也走了进来。
继父个子不高,跟在姐姐的身后,姐姐有点胖,把继父遮掉了一大半,但父亲却很高,任何时候,他都是身姿挺拔的,即使五十多岁了,他还是那么引人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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