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儿先看到卫昇的身影,顿时把手里的糕点放下,急急忙忙跳下凳子站好,微微垂着脑袋,一双小手规规矩矩放在身侧,一副紧张又局促的样子。
其实孟棋楠跟小家伙同时瞥见卫昇,可她觉得犯不着起身迎接,所以就坐着没动。不料她不动宣儿动了,还表现得那么惊恐,让她一下又嫌恶起卫昇来。
表叔公你瞧瞧,连亲儿子都怕你,你说你多么讨人厌!
卫昇淡淡瞥过宣儿嘴角的糕点残屑,又扫了眼桌上咬了一半的玫瑰糕,把脸沉得更厉害了。
你居然喂臭小子而不喂朕,孟棋楠!你偏心!
他径直走入坐下,也不介孟棋楠不行礼,只是霸占住宣儿刚才的位置,问:“几时起的?”
连丝余光也不给宣儿,就当小家伙透明一样。
“刚刚。”孟棋楠明显就是敷衍,口气淡淡的,一转眼却对宣儿笑得灿烂,“宣儿过来坐,这儿。”她指指左侧的凳子。
卫昇有意无意地抬眼看宣儿,凛冽杀光让这小鬼微微打颤。
孟棋楠甚至动手想拉他:“愣着干嘛呀,过来坐,待会儿还有好吃的咧。”
宣儿不敢动,怯怯地看卫昇。卫昇这才开口,声音透着股莫名其妙的刁难:“你的礼数学到师傅肚子里去了?”
宣儿额头冒汗,赶紧端正跪下行了个标准的叩拜大礼:“臣弟卫宣叩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他他他……孟棋楠一听这称呼都傻眼了,小鬼是表叔公的兄弟?
寡人岂不是又多一个小表叔公!
可是卫昇却有点鸡蛋里挑骨头的意思,眼皮轻轻一抬:“眼神也不好?”另一个大活人你没看见是不是!
还好宣儿反应快,赶紧又朝着孟棋楠跪了跪,孟棋楠惊得一把拉起他:“使不得使不得,小表叔公,您请起。”
叫得还真亲热啊。卫昇鼻腔细细哼了声:“看来爱妃的礼数也还给师傅了,见谁都叫表叔公。”
表叔公是朕专用的,不许再这样喊别人!!!
孟棋楠睁大眼十分认真:“他是你弟弟,我喊小表叔公没错啊。”
卫昇不想跟她理论,只是着重打击这个不识趣的小情敌,张口便要考宣儿功课。孟棋楠不禁隐隐担忧,谁知捣蛋的小鬼还真出人意料,几篇文章背得特别顺溜,连卫昇都挑不出刺儿来了。
只是再多才多艺也禁不住卫昇刁难,背到第五篇宣儿忽然就卡住了,惹得卫昇不悦:“连这点东西也记不住,自个儿找师傅领十戒尺。”
“哎呀好了嘛,他还这么小,能背这么多已经很厉害了。”孟棋楠看不下去,出言维护宣儿。
卫昇冷冷道:“这篇文章朕五岁的时候就能倒背如流。”
“你以为人人都是你,天赋异禀所以能当皇上。”孟棋楠白他一眼,转而又亲切地哄宣儿,“别听他的,他不折磨人心里就难受,有病的。你背得这么好,我奖励你吃玫瑰糕,喏。”
宣儿看着玫瑰糕,没敢伸手接,而是双手合拢摒着,鞠躬道:“娘娘美意臣弟心领了,只是臣弟受之有愧,万不敢当。”
孟棋楠就像不认识人一样盯着他。这是刚才那个捣蛋的小鬼?鬼上身了吧!
算你识相。卫昇眉毛都扬起来了。
孟棋楠极为不齿卫昇这种仗势欺人的作派,看他正要动手去拈玫瑰糕,赶紧端起塞给青碧:“我吃饱了,东西都撤了。宣儿,你也跟着去小厨房看看红绛的甜汤煮好没有。”
出气筒没了,玫瑰糕也没了,卫昇的手留在半空,僵住了,脸更黑了。
“皇上呀,”在卫昇发怒之前,孟棋楠主动送上讨好的笑脸,“我怎么不晓得你有个弟弟呢?年纪这般小,初一见还以为是你儿子呢。”
卫昇四平八稳地说:“六弟的母妃是翠寒园里侍候的宫女,先帝来此游兴的时候偶然宠幸了她,后来她就在园中生下了六弟。”
“宠幸了为什么没有带回宫呢?”孟棋楠捧着香腮满脸不解,“就算留在园子,怀孕了也要接回宫才对呀。”
卫昇这回的表情才是冷到了骨子里:“直到生下孩子之前,所有人都不知她有孕在身,甚至不知先帝曾宠幸过她。”
孟棋楠明白了。这是个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子,费尽心机得到一夕恩宠,又运气极好地怀上龙裔,她并不是空有美貌的花瓶,知道宫中有多么危险,特别是她这般出身低微没有背景的女人。于是她步步隐忍,瞒过园子里所有的人,悄悄生下这个带有最高贵血统的孩子,想以此作为筹码,博得子息单薄的先帝的恩宠。这一步步都非常合理,可是为什么宣儿今时今日却仍旧待在园子里?
卫昇似乎看出她的疑虑,解释道:“先帝这件事做得滴水不漏,他把六弟藏在这里四年,除了近侍无人知晓。朕也是登基以后方才知道有这么个人,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安置办法,索性就还让他住这儿了。”
被亲爹提防着算计着,等到亲爹死了才晓得自己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换谁谁都不好受。孟棋楠还是能理解卫昇的做法的,但她只是好奇:“那宣儿的母亲呢?也还住在园子里?”
卫昇勾勾唇:“先帝在世并没给她名分,朕大张旗鼓的册封也不合适,还好太后念在她孕育皇室血脉有功,特允她去陵寝修行,长伴先帝左右之余,也为宗室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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