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宣运气不好，飞机一落地，天上就开始下雨。先是小雨，上了高速小雨转成了暴雨，豆大的雨滴砸在车窗上，雨刮器刚刮去厚厚一层水，下一刻眼前又开出连片的白花。
A市的机场建在城郊，现在不是旅游热季，又是半夜九点多，通往城内的高速公路上本就十分冷清。抹掉玻璃上的白雾放眼望去，天地间只余风雨肆虐，四野黑魆魆一片，连护栏也看不清楚，走了好半天才见得一辆卡车，雪亮的车灯一闪而过，映出贴着地长的张牙舞爪的低矮灌木丛。
顾宁为人谨慎，这样的坏天气里更不敢开快车。陆宣心急如焚，又不敢出声催他，只好顶着俩黑眼圈直愣愣瞅着窗外，忧郁得活像只被人抢走了竹子的大熊猫。
顾宁看不惯他那丧气样，抬头瞟一眼后视镜，见Aimee在后座上睡得正熟，就皱着眉小声说：“你来之前我先去医院看过陆晗了，就是磕碰了几下，也没什么大事儿，缝完针就被他班导接到家里了。倒是你，Aimee说你连赶了两天夜戏，人都打晃了还非要今晚飞回来，你以为自己是钢铁侠？钢铁侠还要吃饭睡觉呢，每天有多少人过劳死你知不知道……”
陆宣起先还默默听着，后来实在被顾宁唠叨得脑袋疼，忍不住打断他说：“打住，我在飞机上睡一路了，目前精神状况良好，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再说小晗都被送进医院了，我要还能安稳地呆在片场，以后怎么好意思听他叫小舅？”
顾宁一扯嘴角，正要说话，就听后头传来‘嘭’的一声。回头一看，原来是Aimee睡梦中听到他们的对话，下意识地要换姿势，头一歪载倒在了坐垫上。
顾宁知道陆晗是陆宣的心头肉，被Aimee打断后懒得再劝，干脆伸手按开CD机开关，调低音量。温柔舒缓的钢琴曲渐渐掩盖住繁急的雨声，有效地安抚了陆宣紧绷的神经和焦躁的情绪，积压数日的疲倦从骨髓深处渗出来，他盯着水迹淋漓的车窗片刻，又瞥了眼指针稳稳压在60的时速表，终于侧过头闭上眼睛。
陆晗班导住在叠翠山庄，那是个老别墅区，位于A市城西新学区东部，和机场所在的方向正相反。因为业主事先打过招呼，保安对过车牌号就放行了，顾宁把车开进小区时，雨已经停了，表盘里的时针刚走过十一点。
陆宣手脚利落地解开安全带下车，落地后一手扶着车门，弯下腰把头探进来，眼里带着笑说：“顾老师辛苦了，一会儿麻烦帮我把Aimee送回去，改天有空请顾老师吃饭。”
顾宁想呵呵他，突然觉着这话不对，问他：“你不带陆晗回家？”
陆宣理所当然地说：“这个时间小晗多半在睡觉，要走也得等明天。”
顾宁的脸色瞬间一沉，说：“那你晚上也睡别人家？明天怎么走？”
陆宣说：“我明早给范姐打电话，公司会派车来接。”
顾宁没再说什么，啪一下关上副驾驶座的车门，走了。
陆宣习惯性地整理好压乱的衣摆，上去按门铃，没一会就听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他往后退了一步，让开朝外打开的门。
暖黄色的灯光水一样流淌出来，门后露出一张年轻男子俊秀斯文的脸，那人目光极快地在陆宣身上扫了一遍，抬手扶了扶镜框，侧身把门一推，微笑道：“陆先生？我是陆晗的班主任，进来说话吧。”
陆宣是第一次见陆晗的老师，依稀记得班主任姓叶，就换了对方递过来的拖鞋说：“今天真是麻烦叶老师了，还劳您照顾小晗一晚上，过两日我再带他正式登门道谢。”
‘叶老师’看了他一眼，说：“老师照顾学生本来就是应该的，陆先生不用这么客气。陆晗下午落水后一直有点发烧，吃过晚饭就去睡了。”
陆宣少年成名，在国内人气本来就高，去年再次拿下金椰子国际电影节最佳男主角后更是出尽了风头，如今出门十次里有九次要上演神庙逃亡。这会进了明亮的大厅，叶老师仍然笑容和蔼语气温和，他就知道对方八成不认得自己，心里松了口气，问道：“我在电话里没弄明白，小晗怎么会和人打起来？”
‘叶老师’道：“陆晗说，他在回家的路上看到同学被人勒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跟勒索的人打起来了。对方有三个人，其中两个是街头混混，还有一个是高三的学生，陆晗打不过，干脆自己跳到了湖里。好在被勒索的孩子聪明，知道趁他们僵持的时候跑回学校找保安，现在两混混已被派出所拘留，至于那个学生，学校会给他相应的处分。”
陆宣听出对方语气里的责备意味，沉默了两秒，说：“小晗很少跟我说他在学校里的事情，但是他一向很乖，我真没想到他会这么、这么……”
“这么英勇？”‘叶老师’无奈地笑了一下，带着他走上二楼，打开书房的灯说：“陆晗在里面，我下去倒杯水。”
别墅的主卧和书房是相连的，陆宣想起穿过大厅的时候，看到贴墙放置的沙发一头堆着抱枕，实木茶几上搁着笔记本电脑和咖啡杯，旁边还有一摞练习册和几叠打印纸，大概是陆晗班主任怕影响他休息特意搬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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