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真吹了半宿风，天色开始发亮时才又躺了一会，到学校后就觉得头晕脑胀，更难受的是从那天起，他开始整晚整晚地做连续的梦，跟看连续剧似的把性向曝光后的事回忆了一遍。
因为被迫出柜的过程太惨烈，沈真一直对此耿耿于怀。不过毕竟过了这么多年，最痛苦的时候早已熬过去了，沈真比当时成熟许多，很快就调整好心态，只是感冒加上失眠，白天难免有些精神不济，陆晗问过几次，见他言行如常也就放心了。
踢门事件发生后，为免造成更恶劣的影响，学校打算大事化小，七班班主任尊重刘佳羽的意思暂时没有把这次的事告诉她家长，贴吧里相关的帖子也被第一时间锁帖，其他学生满心扑在考试上，除了头两天总有人在见到刘佳羽时指指点点外日子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沈真不清楚学校是怎么安抚住林玲家长的，不过这样静水微澜的结果确实让他松了口气。
期末统考结束，沈真改完试卷登好分，开始昏天暗地地开会做总结，每次从会议室出来都觉得要晕死在走廊上。他最近感冒不敢开空调，但是A市夏天气温高，晚上闷热得不行，电风扇根本不管用，再加上吃了感冒药容易犯困，沈真在一次监考差点睡着后白天就不吃药了，几天下来，病不但没好还折腾成了重感冒，讲三句话就咳嗽，一天能用掉一整包抽纸，一张脸苍白如纸，鼻子却是红的，看起来可怜得不行。
沈真刚上完一节讲评课，休息了一会觉得嗓子干得难受，饮水机里的水快用完了，新的还没送上来，他懒得去楼下搬水桶，就拿着电热壶出去装水。
他装完水正要回办公室，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道：“沈老师。”
沈真回头一看，林玲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楼梯口，女孩子单薄的身形隐藏在墙壁的阴影里，脸颊消瘦，眼睛却异常明亮，站立的姿态飘忽得像一抹潜藏在黑暗中将散未散的游魂。
沈真被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说：“是你啊，期末考得怎么样？”
“还可以，”林玲认真道：“沈老师，谢谢你。”
感冒使得沈真的思维比平常迟钝许多，他有点疑惑地笑了笑，林玲也没有解释，自顾自地说：“不打扰老师，我先走了。”
说完她低下头，不等沈真说话就转身走上楼。
沈真不明所以地回到办公室，把电热壶放上底座按下开关，直起身之后才想到，她道谢大概是为了刘佳羽。
一中高中部的教学楼呈工字型，高二和高一都在勤学楼，两个年级的教室分别位于教学楼走廊的左右两端，办公室在教学楼最高一层，再往上就是天台，回教室应当下楼才对，林玲刚才……往天台走了？
沈真心里兀地一跳，想也不想地快步往外走，刚走到楼道，就看到有东西从眼前一掠而过。因为下坠的速度很快，沈真并未看清掉下来那东西的形貌，但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心里忽然涌现出一种奇特的预感。
他知道那是什么。
时间在这一瞬间被无限拉长，唯一被捕捉到的熟悉的天蓝色在视网膜上不断放大，短暂的耳鸣中，沈真仿佛听到了自己急促而沉重的心跳，他的脑子里开始发热发胀，下一秒教学楼里如同遭受导弹袭击般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有几个老师被叫声惊动，先后走出办公室查看，沈真从被魇着的状态中骤然惊醒，立刻明白过来刚才掉下来的人是林玲，他飞快地跑下楼，边拿出手机拨打120。
正是讲评课后的休息时间，在走廊上的学生几乎都看到了林玲从天台坠下来的一幕，班级在一楼的学生更是近距离目睹了人体和地面碰撞碎裂的瞬间，整栋楼的班级都在骚动，走廊上闹哄哄的。
几个趁着课间在教学楼外的空地上活动身体的人听到头顶树枝唰啦啦的摇动声，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突然爆开了一蓬血花，有个女生离林玲最近，眼睁睁地看着人从面前摔下，滚烫的鲜血溅了她一手，小姑娘当场就要疯了。
沈真到的时候一楼走道上围满了人，片刻前还向他道过谢的女孩一动不动地横躺在花坛边上，整个人从肩部到腿部都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血水从她头颈处蔓延出来，沿着地砖的缝隙流向花坛。
校医已经到了，正蹲在林玲身边小心翼翼地检查她的伤势，沈真像是整个人被浸在了冰水里，手脚僵硬，心里发寒，他的视线一触到那滩狰狞的血迹就触电般弹开，强迫自己背过身，忍着胃部强烈的抽搐感和另外两个老师一起疏散学生。
学校和附近的大型医院签过合作协议，救护车很快就到了，校医和冯老师跟着一起去医院，沈真安抚好班上学生后才走出班级。
刘佳羽一个人站在昏暗的转角处，一手搭着护栏，面无表情地目送救护车开出校门，她瞄到沈真走过来，镇定地侧身和他问了声好，然后很快移开目光从沈真旁边走过。
沈真下意识地要叫住她，话到了嘴边，他想起方才刘佳羽一脸平静的样子，又觉得什么都不用说了。
一中的教学楼只有五层楼高，林玲从天台跳下后摔在榆树上缓冲了一下并调整过姿势，本来不至于伤得太重，但是她最后落地时脑袋磕在花坛上，差点磕断颈椎骨，人虽然没死，但全身多处粉碎性骨折，颅内出血并发脑水肿，手术后直接被推进了IC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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