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秋一走，沈真脸上的笑意就消失了，他脑中一片混乱，许多莫可名状的情绪在胸腔中冲撞，在心口撞出一阵撕裂的痛意。
沈真又坐了片刻才起身结账，年货还没买全，他却没有继续逛商场的心情，把买好的东西送回家后独自开车去了江边。
白日里的浦滩不像夜间那样熙熙攘攘，平静的江面如长龙静卧，无数高耸的摩天大楼连成一片钢筋水泥的冷漠森林，标志性的明珠高塔如同一把直刺云天的利剑，它如双生塔般雄伟的倒影则在荡漾的水波间粼粼闪烁，而这条卧龙的另外一侧，沿街一排风格迥异的民国建筑犹自保留着上个世纪纸醉金迷的雍容风情。
冬日的风携着冰凉的水气从江面而来，沈真穿着薄风衣行走在时间的夹缝，不一会就被吹得全身僵冷，指尖麻麻的没有知觉，胸腔中那些沸腾的千头万绪都被阵阵寒风冻成了冰坨，沉甸甸地压在心上。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响了两下又停了，沈真看到来电显示里熟悉的名字，靠在围栏上按了回拨。
吴山青刚做完一台手术，换了衣服在办公室里吃午饭。肖然坐在他对面，见他跟饿了八百年一样狼吞虎咽，把手边拧开盖的保温桶往吴山青那一推，关切道：“师兄你慢点吃，吃太快了对胃不好。喝点汤呗，里面有鹿茸、淮山，小柔早上煲的，现在还是热的。”
吴山青听到小柔两个字，本要伸向保温桶的手在半空中一顿，想了想，还是气势汹汹地舀了一勺汤出来，喝完之后装模作样地道：“哦，每天都有人煲汤啊，真幸福，”又说：“小柔给你的爱心鸡汤，我喝了不好吧。”
肖然眼睛带笑，说：“我喝过了，这壶就是给师兄带的。”
他生得端正文秀，平时看着还好，一高兴就爱抿起嘴笑，一双乌黑的眼睛亮晶晶的，无辜又稚气，那小模样跟只捡到松果的小松鼠似的，用几个女护士的话来说，就是软萌得连心都要化了。
吴山青以前也觉得肖然可爱，这会却看得暗中撇嘴，心说就知道你的小柔，我也会煲汤，不止会淮山竹丝鸡，还会鸭汤鱼汤紫菜蛋汤，比你家小柔煲的美味多了，想着他又舀了满满一勺子。
情敌的汤，不喝白不喝！
肖然一手搭在桌上，一手支着下颌看吴山青吃饭，见他连舀了好几勺，忍不住笑道：“好喝吗？”
那殷切的语气，好像汤是他煲的一样。吴山青心中愤愤，根本不想看肖然，随便嗯了两声，脸几乎要埋在饭盒里，手摸进衣兜里按了沈真的电话。
得到好评的肖然眼睛发亮，他也不在意吴山青敷衍的态度，絮絮地说周末和小柔逛街吃了哪些好吃的，买了什么特别好看的装饰品问吴山青要不要，又问吴山青：“学长你家在哪个小区，我有个朋友弄水产的，每年都送我好些海鲜，今年的冬蟹特别肥，你告诉我地址，我让人给你送几只新鲜的螃蟹？”
吴山青才因为出柜被家里赶出来，掰弯他的对象竟然还敢自己撞上去，吴山青无语了一秒，说：“不用了，年节我不在市里。”
肖然哦了一声不说话了，就坐那儿沉默地盯着吴山青。
吴山青被他看得心烦意乱，饭都吃不下，在他快要憋不住爆炸了的前一秒，沈真的电话来了。
吴山青登时大喜，他微侧过身，把电话贴在面墙那侧的耳朵旁，轻快地说：“阿真是你啊，这时候给我打电话啥事儿？”边说边递给肖然一个抱歉的眼神。
他回避的意思那么明显，肖然当然看出来了，他懂事地站起身，小声说：“师兄，我还有事，先出去了。”
吴山青点点头，肖然关上门离开，他才松了口气。
沈真听到他呼气的声音，笑说：“阿姨去找你了？”不好脱身的时候，打对方电话再挂断，等人回拨过来假装成有要紧的事儿要忙，这招吴山青常用，铃声一断，沈真就知道他肯定有事了。
吴山青说：“我妈要找也是去找你。”
“什么意思？”沈真一手搭在栏杆上，一股江风猛烈地刮过来，沈真反射性地闭上眼，翻飞的大衣下摆在风中猎猎作响。
听筒里的声音被风声掩盖，等这阵妖风过去，沈真正好听到吴山青的下半截话：“……我说不是她不信，这两天劝说我无果，正思考要不要找你谈谈人生呢。”
虽然这话没了开头，但沈真一联系上下文，还是很快理解了吴山青的意思，大概是因为他们俩关系太好，吴山青一出柜，吴妈妈就直觉儿子喜欢的是沈真。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沈真无奈道：“你没跟她说，我和你要有什么，早几年我回A市的时候就有了。”这位太太是个行动派，要是认定了他就是掰弯她儿子的罪魁祸首，等过完年回去就有得看了。
吴山青不在意地说：“她不信喽，没关系反正你现在在D市，她也不能飞过去找你。做兄弟的帮个忙嘛，回头我上你家给你做饭洗衣服。”
他都这么说了，沈真还能计较什么。
吴山青又道：“你那边呼哧呼哧的什么东西，有飞机啊？”
沈真说：“风声，我在滩上看江呢。”
吴山青：“……你那今天几度？”
沈真道：“3、4°吧，没注意天气预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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