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跟他一起单独出门了。
出差的时候倒还好,总会有分公司的经理人老远跑来恭候大驾,我只需要想办法熬过在车上、飞机上的无聊时间。
其实很简单。
假装睡著了就行。
可现在不行,他抓著我跟他上街,而且还是买我的鞋子!
在我的印象里,只要我们在一起,几乎没有以我为重心过。所有聚光灯的焦点都在他身上。一直都是他。
不是我。
当我被他拉进电梯、被强迫跟柜台妹妹说再见的时候,我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傅非朋八成疯了。不知道是谁传染的。
总之我保证一定不是我。
“坐好。”他把我塞进他的车里,再绕回去坐上驾驶座。
这时我突然想起一个之前被忘掉的问题。
“喂,你之前是说真的还是假的?”
“哪件事?”
“修车的事。”
“喔。”
奇怪了,这年头的男人怎麽都这麽没肩膀啊?一个字“喔”算什麽答案?真是敷衍。一点诚意都没有!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嗯?”他眼睛盯著路,打方向灯,左转。“刚刚问我什麽?”
“如果去修你的车,那我是不是可以领到七万四千块的奖金,还不扣税、没有其他麻烦?”我索性一口气说完。
“没有。”
“没有问题还是没得谈?”
“没有麻烦。”
“那奖金呢?”他这个人说话的方式快把我逼疯啦!
“什麽奖金?”
看!他又来了!
“我的全勤奖金。”我把人事规章搬出来。“单月全勤奖金两千,一年全勤奖金五万,总和是七万四千元,你还有哪里不清楚?”
他想了一下。“有。”
“什麽问题?”
“单月的奖金是两千元?”见我点头他继续说。“不是每个月发一次?那年终怎麽还会有七万四?应该只有五万吧。”
可恶!被他发现漏洞了。
区区不过两万四,他干嘛算那麽清楚,可恶可恶!
“那五万也好。”我咬牙。“车修好就不算我迟到,奖金照拿?”
“人事要问林桑,我是不管的。”
这个人……用可恶二字形容他真是侮辱了那两个字!
“那我的奖金到底怎麽办?”在公司待了五年,就属今天心情最低落。
“你先想想我的修车费比较实际。”
“什么修车费?掉下来的明明是後面的保险杆,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小人,奸鬼!
“有关系。”
“没有!”
“就有。”
“才没有!”我乾脆跟他吼起来。“没有没有没有!”
他一副非常忍耐的表情。“那你为什麽心虚?”
“我心虚?”他居然敢说我心虚?“心虚的人才不是我!”我才不是那个偷偷摸摸去动别人电脑,乱放什麽见鬼的瑞奇马汀的怪人!
“那你干嘛一开始就说要修我的车?”
“我怕被开除啊。”多麽理直气壮的理由。哼!
“为了一点小事,我为什麽要开除你?”傅非朋哭笑不得。“在你心里,我是这麽卑劣的人?”
“不。”我看著他渐露得意之色,然後才接下去说。“你当然不是卑劣的人,你只是个卑劣的老板。”
他笑不出来了,脸色绷紧,接下来的时间除了路上的喇叭声、隆隆车声,以及有的没的声音,车内一概静悄悄。
本来想去放片CD来听的,想想,还是作罢。
万一他突然发飙起来把我丢下车怎麽办?我一个人坏了一只鞋在街上怎麽走怎麽难看,怎麽看怎麽丢脸,怎麽想都会糗大了……
天蝎座的人哪,就是这麽阴阳怪气。
当然啦,任何一个天蝎座都不会承认自己是这样的人。我也不例外。
当天蝎碰上天蝎,我想,就像一般星座书说的:“照理说两只蝎子应该很了解对方,但事实往往不是这样,因为彼此都习惯把心结隐藏在最深处,再碰到有洞察力的对方就变本加厉,因为担心被看穿。”大概就是这样。
我不反驳也不赞成。反正已经是天蝎了,还能怨什麽?
况且我一向相信个性决定一切。即使同星座又如何?又不是每只天蝎都长得一个样子。总会有变种出现。
希望我就是那个变种。
想到星座,想起我每年都买了礼物却始终没送出手。今年已经累积第五份了。真是要命!由这地方看起来,我和其他的天蝎似乎没什麽两样。
没志气,没骨气,没气质!要嘛就该理都不理他,干嘛还死巴巴记著人家的生日,还买礼物?最可耻的是买了还不送,囤在家里积灰尘!
笨蛋!笨蛋!笨蛋!
“到了,下车吧。”他过来帮我开车门。
还拿了一双拖鞋给我。
鹅黄色的小熊维尼拖鞋,颜色有一点洗得褪色了,不像我记忆中的光亮鲜艳,可是我还记得它放在床边的样子。
我突然想哭。就是有一种酸酸的感觉在鼻腔发酵,它让我的眼睛水汪汪,眼泪一颗颗往下掉。滴在小熊维尼的脸上。
“怎么,你扭到脚了吗?”傅非朋蹲下来检查我的脚踝。上次也是这样,一直说没事没事,结果肿了一星期都没消……咦,没肿?”
他不看我还好,一看我哭更凶。
“你走开啦!”我踢他,故意把鞋子踢飞。
现在我才不管那只鞋多贵多心疼,我只想把积在胸口的伤心一次倒乾净。我只希望他走远一点,不要看见我哭花的脸。
可是,如果他真的走远了,我想我的眼泪就一辈子再也流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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