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有仁已经上过早朝回来，显得有点疲惫。
徐白的胃口不太好，大概是因为昨晚睡得不好。
徐府的早饭十分简单，大饼油条配豆浆，再加几样咸菜，符合徐有仁葛朗台式的节俭形象。
不过本来上桌的也只有徐有仁和徐白二人，用不上多么华丽。
他们父子二人都不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
“昨晚平京城发生了大事。”徐有仁嚼着咸菜说道。
徐有仁经常会在饭桌上和徐白说些朝中的事，对此徐白已经习惯。
这次徐白却心下一沉，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件大事跟他房中的那个少女有关。
徐有仁接着说道：“鹿王府入了刺客。”
徐有仁说话的时候又夹了一筷子咸菜，显得有些随意。
“得手了？”徐白问道，问的时候，他低头吃饭，没有抬头。
徐有仁却有些惊讶，往常徐白对朝廷上的事情向来是漠不关心。
“没有，鹿王府死了十几个人，据说最后是府里那位老供奉出手，才打伤对方，更奇怪的是，对方似乎是个女人。”
徐白沉默半晌，他现在已经确定黑黑姑娘就是那个刺客。
但他总不能告诉徐有仁，那个女刺客此刻就在他的房中吧。
年轻人总有些秘密，不能跟长辈共享。
“既然你到了出仕的年纪，也应该和平京城中的年轻公子交往交往，我这个太府寺卿的身份还是可以给你带来些便利的。”徐有仁见徐白似乎对此事没了兴致，转而看了他一眼说道。
徐白明白他的意思，如果入仕，这些年轻公子将来一大部分都会成为他的同僚。
那么提前和他们打好关系，便十分必要。
“父亲，你认识那个大耳垂的老人。”徐白说道。
他用的是陈述句，不是疑问句。
昨晚他便做过如此怀疑。
徐有仁喝了一口豆浆，然后放下筷子说道：“若我猜得不错，他应该是当朝太傅韩孟庄。”
徐白挑了挑眉毛。
太傅在章国虽是正一品高官，位高却权不重，更多的是一种虚职。
但韩孟庄不一样，因为除了太傅以外，他还是当代大儒，以及大章的大中正官。
章国没有科举制，采用的是九品中正制的选官制度，年轻学子的品第考核都靠中正官评定。
韩孟庄手中的权力不言而喻。
简单说，他手上握着全天下年轻学子的仕途生死。
然而实际上，这些年来，韩孟庄年纪大了，已经很少亲自出山相人。
如果放在早些年，排队上门的世家公子能从太傅府一直排到平安街上，只为了能见上韩孟庄一面，让他考校一番自己，得个评语。
徐白不知道自己为何能遇上韩太傅，但他知道这件事不简单。
不简单意味着麻烦。
他自然不会认为韩太傅占了自己的座石钓鱼是偶然，世上不会有这么多偶然的事。
实际上大多数你觉得偶然的事，都是事先便被安排好的。
徐白想起自己昨日和韩太傅之间的应对之词，稍稍放下心来。
韩太傅一代大儒，自己对他那般不敬，又是那副不学无术的样子，想必他对自己的印象极差。
那么他给自己打的品第一定不高，评语也不会好。
自己入仕的事就可以暂缓。
徐白将碗中的豆浆喝干，对徐有仁说道：“父亲，我大概会得一个下下。”
他说的是品第。
徐有仁觉得有点好笑，说道：“为父知道你不想做官，不过你以为韩太傅是沽名钓誉之辈？只凭你的三两句话便能糊弄过去？”
徐有仁当然知道，自己的儿子并非他日常表现出来的那样懒散无用，相反，他认为徐白有大才。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可以理解为一个父亲对自己儿子没来由的信心。
……
……
吃过早饭，徐有仁去了太府寺，他有公务在身。
徐白则回到了自己房间。
他推门进去，发现桌上的食物没动，不满地看了一眼黑黑姑娘。
黑黑姑娘正盘腿坐在床上调养。
“不好吃？”他皱眉问道。
“不饿。”
徐白想了想，搬了把椅子坐到床边。
往常这个时候，他习惯睡个回笼觉，但如今床被黑黑姑娘占了，他总不能躺在桌上睡回笼觉。
虽然昨晚他就是在桌上睡的。
徐白收起情绪，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这般相信我不会报官，而我也确实不想知道任何关于你的事，但我已经猜到你昨晚做了什么。”
黑黑姑娘一副满不在乎的神色，说道：“然后呢？”
“你是修行者吧？”徐白问道。
能在鹿王府供奉手下过上几招，却还没死的少女，自然是修行者。
黑黑姑娘有些意外，但随即稳了稳心神。
“是。”
她没有隐瞒。
“我不太理解。”徐白摇了摇头。
黑黑姑娘冷冷笑了几声，以为知道他心中所想：“你真以为修行者不蹈红尘？”
“我想，修行者自然也有七情六欲、爱恨情仇，那么蹈红尘并不奇怪，只是……”
“只是什么？”黑黑姑娘有些不耐烦，直接打断了徐白的话。
徐白接着说道：“只是你跟鹿王有什么仇怨？”
黑黑姑娘说道：“与你无关。”
徐白心想确实与我无关，于是不再追问。
“不喜欢大饼油条的话，我让秋文去街上给你买些肉包？”
徐白转换了话题。
黑黑姑娘鄙夷地摇了摇头。
徐白无奈地走出门去，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不太会应付女生。
好不容易遇见修行者，原本他打算向黑黑姑娘请教一下自己修行的瓶颈问题。
但想了想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这个念头太危险。
他并不知道黑黑姑娘的真实身份，虽然他有一种感觉，如果他问出来，她可能会说。
但问题是他不想知道更多，因为知道得越多，便越危险。
……
……
既然房间里待不下去，他决定出门钓鱼。
今天天气不错，虽然昨晚出现了雾月，但今天没有下雨。
希望今天不要再遇见大耳垂的韩太傅，徐白想道。
如果万一遇到了，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保住自己的座石，绝不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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