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昨日今朝
曼春的心情又好起来，半开玩笑道，“好话坏话都让你给说尽了，那我就算不懂，也只好装懂了。”
“不懂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换一种法子——你今晚下班后有时间么？”明楼放低声音，语气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亲昵，“好久没见着你，想看看我的小姑娘有没有长高了。”
曼春心里头直叹气，嘴角却已不由自主地扬起好看的弧线。师哥真是把自己拿捏得分毫不差，清楚她喜欢什么，这不，说了两句软话，就让自己忘乎所以，全然陶醉在温柔乡里了。
此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想念师哥，即便是他旖旎动人的情话近在耳畔，也难慰相思之苦。
她定下心神，答道，“有空啊。”
“好，那过一会儿我来——”
“我来接你。”曼春打断他。
明楼一怔，“什么？”
曼春眸中蕴笑，倚桌长身玉立，英风飒爽，朗声道，“下班后，我来接你。”
明楼也笑了，配合应道，“好，难得汪处长体恤小的，那我就在此恭候大驾了。”
“我大约七点半到。”
“好，现在是六点十二分，对一下表。”
曼春的巾帼豪情一下子破功了，“师哥你别闹。”
七点半，曼春准时出现在新政府办公厅。这个时候除了值勤的卫兵，大多职员都已下班，办公厅里空荡荡的，连灯光也熄灭大半。她一身蓝紫色旗袍，外面罩了毛皮坎肩，在昏暗的光线下摇弋生姿，纤长的鞋跟叩击在楼道里，声声清脆回响。
阿诚迎上来，主动招呼道，“汪小姐来了，先生还在办公室里。”
“阿诚，师哥这两天没少拖你一块儿加班吧？”
阿诚笑了笑，等于是默认了，又道，“幸好他今天约了汪小姐你，所以提前把工作安排好了，不然，可能又要熬到很晚。”
曼春听了莞尔道，“看来我以后真该多约他出来。”
“谁说不是呢？”
曼春回头，见明楼站在办公室门口，含笑凝望自己。
“师哥！”她欢喜上前，“你事都忙完了？”
“除了等我的汪处长来接我下班，别的都不算什么事。”
两人挽着胳膊亲热地进了办公室，明楼询问随后而至的阿诚，“刚才那份海关文件好了？”
“嗯，秘书处的季度总结报告也整理完了。”
“好，那你先回去吧，我坐汪小姐的车。”
阿诚点头答应，同师兄妹两人道了别，礼貌地为他们带上办公室门。
曼春与明楼独处时总是很轻松，她坐在明楼的座椅上，等明楼收拾文件，两个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在外面忙了一下午，累坏了吧？”
“也不算很辛苦，只想着早点捉出内鬼，往后大家过安生日子。”曼春没有吐露的是，自己还有一点私心：明楼刚在新政府里就任时，梁仲春曾经指控他是国民党，这次如果能落实姓梁的身份，就证明这指控不过是他企图转移视线的伎俩。
师哥回国以来，待自己一直很好，彼此无论是工作还是私底下都十分默契，她只想好好珍惜目前来之不易的幸福，实在不愿意再分出心神去搞什么猜疑。
“内鬼内鬼，就是埋藏得深，像鬼魅一样，不是那么容易揪出来的。你也别太心急，凡事稳扎稳打，考虑周全才好——除了梁仲春在司各特路的住处，他那个叫童虎的小舅子，有没有叫人盯着？”
曼春点头，“我派人二十四小时跟着。师哥，这两天日本人有没有来为难你？”
“放心，我暂时还能应付。”
曼春甚有眼色，看师哥已准备得差不多，便起身去给他取挂在衣架上的外套。哪知一个不小心，将他里面口袋里的钱包抖落了出来，掉在地上。
曼春连忙蹲下身去捡拾，忽然见那钱包里夹着一张小照片，再一看，赫然是自己当年跟师哥的合影。她像是窥探了对方秘密似的，双颊发烫，慢慢地站起，来到明楼面前，双眸不由自主地望向对方。
明楼倒不以为意，大大方方接过曼春手里的大衣和围巾穿戴，打趣道，“家底都给你瞧了个一干二净。”
曼春指尖轻抚照片，有些感伤地说道，“隔了那么久，到今天才见着我们那时照成什么样。”
明楼叹道，“可惜那时候匆匆忙忙的，都没顾得上要底片，只剩这么一张。你要是喜欢，就拿去收着。”
这是在当年那段最为情浓的时光里，两人悄悄去照相馆里照的相，说好一人一张，藏在钱包里随身携带，就如彼此时时为伴。明楼去馆子里取回照片以后，还没来得及交给曼春，便被大姐限制了人身自由，打发出国。
往后的五年，天各一方，曼春手上甚至没有一张可供留念的照片，此时看到这张合影，不由感从中来。照片上的她身穿洋服，正襟危坐，双手交叠起来，模样显得端庄俊秀；明楼穿的是中山装，笔挺地立在她右后方，一只手搭着椅背，像是时时在她身后护着一般，两人看起来般配极了。
曼春记得，当时那位摄影师取笑他们是小两口拍结婚照，还问要不要借新娘捧花给她，把她臊得脸都红了。
“可是只有一张，我拿了，你呢？”
“我啊，当然是等着拍新照片了。”
曼春眼睛一亮，惊喜得说不出话来。明楼已裹好大衣，系上围巾，牵了她的手道，“怎么，不愿意和我一块儿照相了？”
曼春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一时情难自已，伸臂紧紧地抱住对方，在明楼耳旁轻声呢喃道，“师哥，怎么办，再这样下去，我一刻也舍不得和你分开。”
明楼回抱她，柔声劝哄，“有我陪着，怎么反而说起丧气话来？”
曼春在他怀中抬头，“不是丧气话，只是……只是师哥你待我越好，我心里越是患得患失，总害怕这一切都是梦，醒来时，自己还是一无所有。”
“你还有我，那就不是一无所有。”明楼轻声道，“曼春，你相信我么？”
曼春怔怔地点头。
“只要你肯听我的话，我就保证，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把我们分开。”
“师哥，我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明楼轻抚她的鬓发，微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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