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所以，这一来二去的，尽管孟晚歌这里追追逃逃，几乎砸掉了半个佛堂，倒是未如她预想的有人进来。
她正打算干脆直接奔出去时，却听莺儿清脆的声音终于响起：“见过相爷！”
看时辰，孟铸确实应该已经下朝了。
“你们三个杵在这里做什么？”看到李琴的心腹和徐嬷嬷以及莺儿站在一起，孟铸心中已有不好的预感，再看徐嬷嬷满脸焦色，却是诺诺站在一旁，那心中的不安更是猛窜了上来。
“夫人和三小姐正在佛堂内说话，吩咐奴婢们在外候着。”紫燕倒真像是见惯了大场面的，就算面对孟铸的质询也丝毫不见慌乱，只是答话的声音略高了一分。
作为一个奴才，她倒也算得上尽职且机灵了，也难怪平日里很受李氏倚重，只是只怕任她再聪明，也想不到此时佛堂内的情形吧。
饶是她再灵泛，恐怕也想象不到此时屋内情形已不是她一句示警能解决的了。
“进去多……”孟铸还想再问。
还不等他话音落地。佛堂里又是一阵响动，这一次声音清脆，外面的四个人都听得分明。
一向镇定的紫燕这才有些惊慌失措地抬头看了孟铸一眼。
孟相本就算不上和蔼可亲的脸，已经隐约有些泛青了。
眼看孟铸已经一个健步冲了过去，余下三人也不敢多有懈怠……
原本井然有序，一室肃穆的佛堂，此时已然一片狼藉。
这里本来大大小小大约陈列了三十余尊佛像，如今超过半数都被打翻在地。佛龛前的长垫被撕开，垫内棉絮散落一点，地上还散着一幅画。
孟铸只看了一眼，几乎脸上青筋立刻暴起，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只易怒的狮子：“李琴，你……”
此时的李琴的双手正死死钳住了孟晚歌的脖子，而孟晚歌本就恹恹的面色几乎苍白地透明……
好在，徐嬷嬷，莺儿和紫燕已经反映过来，立刻上前将二人分开，若再晚一步，只怕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了。
“这是怎么回事？”
孟铸本已暴怒，但见李氏被人分开之后仍然不管不顾地要冲向孟晚歌，大有不她置于死地绝不罢休的架势，他反倒冷静了下来，觉得事情透着古怪，只可惜并没有人能回答他！
因为屋子里其他人可没有他这般冷静。
徐嬷嬷，莺儿和紫燕等三个奴才正忙着安抚自家主子，尤其是紫燕，已然自顾不暇，她身子娇弱，比不得李氏身形壮实，再加上又是武将之女，气力更不是寻常女子能比的。
孟铸唯有先上前一个手刀将李氏劈晕过去，这才转头对徐嬷嬷说道：“把夫人先背回自己的院子，小心不要惊动了其他人，不然当心你的脑袋。”
徐嬷嬷正忙着和莺儿两个给孟晚歌抚背顺气，忽然听到孟铸的吩咐，整个人都被吓得一个激灵，忙跌跌撞撞地过去将李氏扛到背上。
“去请何管家到书房来。”孟铸再次出声，这一次，却是对着紫燕。
“是。”紫燕虽是担心自己主子安危，却是片刻也不敢有误，应了一声，人便已经奔了出去。
孟铸这才调过眼光来看孟晚歌。
许是和李氏在这佛堂内周旋了一些时候，女子此时面色微酡，气息起伏，就算是莺儿在一旁已经抚背顺气良久，也还没有平复过来。
那宛若凝脂的玉颈上，隐约可见十个淡粉色的指印，看得人实在是有些触目惊心。
刚刚经历了这样一场大乱，她绝美的脸上竟然丝毫不见惊恐慌乱，倒是眼角泪光点点，满眼的凄楚与哀伤。
孟铸的眼中迅速闪过一丝狐疑。
今日佛堂之事，必有古怪！
“晚歌……”孟铸虽已起了疑心，但一开口一时间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他对这个女儿终究是心中有愧。
在孟铸打量孟晚歌的同时，殊不知，孟晚歌也在掂量着他。
孟晚歌心中暗笑，却忍不住给孟铸喝了一声彩。和孟铸几番交道，这方是第一次见到这当朝权相的手腕！
从怒火中烧到沉着冷静，情绪转换之快足见其城府之深！几乎是一察觉李氏举止有异，他就迅速对事情重新做出了判断。
从他踏进佛堂不过数分钟的事情，从开始的暴怒再到冷静下来，不过是须臾之间，接下来他差嬷嬷，遣紫燕，再到现在对她起疑，都是一气呵成的事儿，这面上看起来波澜不惊，云淡风轻，反恰恰显示了他雷厉风行的厉害手段。
孟晚歌唯有先发制人，还不等他把话说出口，那玉臂一伸，指尖微颤，却是指着地上的两幅残卷：“莺儿……莺儿你……你扶我过去。”
“小姐。”莺儿不放心地唤了一声：“你，你这是要什么，我去给你取。”
孟晚歌却只是盯着那地上画卷，目光灼灼：“我自己过去。”
莺儿不再说话，只更小心地搀着她，绕过这一地瓶瓶罐罐的碎片，径直走过去，但见女子小心翼翼地将两幅画拾起来，小心地拼到了一处，然后又反反复复用指腹来回抚摸着那画中女子的容颜。
眼看，眼中晶莹就要凝结滴落，女子也顾不得仪态和形象，抬起手背就急急将眼泪擦去，生怕眼泪落到了画上。
“小姐……”莺儿试着去拿晚歌手中的画。
几乎是同一时间，孟晚歌的视线却从画上收了回来，转而看向一旁的孟铸：“爹爹，这画中女子可是我娘？”
孟铸虎躯一震，质疑的话哽在喉头，却是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了。
孟晚歌美眸含着一层似有若无的水雾：“原来，原来这就是我娘……”那樱唇轻轻一扯，牵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眸中清泪终于滚落下来：“孟夫人真的这般恨我母女么？”
她这一句倒似自言自语，说得极轻极缓，可还是被孟铸听得清清楚楚。自孟晚歌归来，一直恭恭顺顺地唤李氏为“母亲”，这还是孟铸第一次从她口中说出“孟夫人”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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