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梦寻埃及
农业文明与专制王权相伴
我多次想：为什么农业文明往往与专制王权相伴？
在对埃及、两河（指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波斯和中国文明的研究过程中，地缘的概念不断闪现在我的脑海里。
农业文明下的人们，被有限的种植业空间和较多人口限制住，往往采取忍耐和等待的人生态度。
这又与农作物漫长的生长期和多变的气候相合，即中国人所说的“天人合一”。忍耐和等待，是一种在有限空间和密集人口压力下生存的哲学与艺术。
聪明的农民和与他们类似的手工艺人发展出了真正的宗教、哲学、文化和艺术，却自愿不自愿地把人生的权益拱手让与统治者和统治者集团。当可耕地域足够大、土壤与气候条件足够好、农业人口足够多时，这种权力的让与就发展到惊人的程度，反过来又助长了统治者的贪婪、堕落和再剥夺。最后，农民忍无可忍、奋起暴动，天灾和外敌入侵彻底毁掉了统治者的基础和他自己。古埃及的情况就是这样。
如前所述，尼罗河加上它河源区的大湖群和它西部分水岭的其他大水系，尽收整个非洲之利。古埃及最先开始人类的早期发展，实在情理之中。
当原始人从中非、东非的大裂谷湖群顺尼罗河而下时，面对着一片灼热的大沙漠。这里的生存环境和青葱的东非高原、葱茏的刚果雨林相比，真有天壤之别。除了河水、河岸的淤泥和阳光之外，此地一无所有，只有发展种植农业，别无生路。
农业发展了，集权的国王也出现了。
剩余农产品还养活了行政官僚、祭司和僧侣等神职人员、早期的食客——原始型的知识分子和工匠——生产和出售手工艺品与农具。商业和城市出现了，沿海有了贸易，象形文字给文明推波助澜。
昏昏欲睡的沙漠气候让埃及的法老也没有太大的雄心，只满足于在上埃及喜克索的岩壁上为自己凿个墓穴。大约在公元前4000年，埃及出现了第一王朝时期的金字塔，大概是埃塞俄比亚高原和苏丹高原上强悍部落的首领成了埃及的统治者，他们把埃及诸部落崇拜的公羊、母牛、狗、猫、河马、鳄鱼、阿蒙神，转移到一个万世永存的伟大工程上——建造越来越大的金字塔。法老胡夫（公元前2570——公元前2500年）在开罗附近吉萨修建的大金字塔，今天还在北非的骄阳下熠熠生辉。
修建金字塔耗光了埃及的精力、财力和底气，埃及和它的整个制度都衰落了。国王再无力修金字塔，一部分居民也告别土地，顺河而下，跨越海洋。他们追随着航海商贸民族腓尼基人的帆影，从亚历山大进入地中海，从苏伊士城进入红海，放弃为国王追求永恒，而追逐世俗的海上利益。
埃及商人与平底帆船
早期的平底帆船是埃及人发明的。它使人联想起为金字塔运大石块的筏子。它在有风时用一张不大的直角帆，无风时用桨。埃及船长们的货单丰富多彩：出口三角洲的小麦、大麦、枣、无花果、葡萄、蜂蜜和橄榄油，进口叙利亚雪松、阿拉伯草药、动物、铁器。
石材、釉料、陶器、装饰品是大路货，聪明的埃及商人还转口非洲腹地的黄金、象牙、翎毛、鸵鸟蛋和印度洋的贵重木料、香料、丝织品、宝石等，把它们运到南欧、西亚等地中海沿岸城市。埃及的亚历山大城对中转商品进行加工，收取高附加值，整个港城百业发达，与内陆农业区的衰败对照鲜明。
埃及商人还是非洲奴隶最早的贩运者。
纸莎草与埃及文明的兴衰
在埃及艺术作品中常常出现这样的英雄画面——一个法老站在战车上，朝着敌人射箭。这里展现的是图坦卡蒙正在指挥着他的军队抗击亚细亚人的军队。
在埃及出口的货单上，还有一种特殊的物品——纸莎草，又称纸草。纸草是尼罗河三角洲沼泽地带一种生长量极大的植物。它的纤维可以造帆和索具、填船缝、做衣袜，并能做成一种非常柔韧光滑的书写纸。地中海沿岸各国都急需这种无可替代的纸草，以记下它们最重要的文化。如果没有埃及人的这个贡献，在15世纪中国造纸法传入欧洲之前，仅依靠价格昂贵又易发霉变质的羊皮纸，恐怕当时人类最重要的文化古籍、科学与哲学著作都将消失无存。
埃及人为纸草生产付出了代价，大量种植纸草使沼泽消失了，而那里原来是鸟类、河马、鳄鱼和其他动物出没之地。现代埃及人在本国再也见不到这些飞禽走兽了。埃及人从纸草中抽出纤维，一层层交叉起来，加压晒干，便成了大大的一张纸；把20张这种还潮湿的纸接起来，做成3～6米长的纸卷；把许多纸卷接成像今天新闻纸那样的大纸卷出口。这种纸培育并记录了地中海文明。出口文化用品既有利可图又意义深远，它们扩展了埃及的文化影响。埃及的艺术、农业、手工业、建筑风格、宗教信仰和僧侣制度都远播到地中海沿岸。
埃及商人发现了贸易风的秘密
埃及发展海运的目的之一是到东非的索马里去建立猎象基地，这使埃及水手成为印度洋上最早的航海者之一。当时埃及、北非、西亚诸国都急需大象，古代由驯象组成的象阵相当于今天军队中坦克师的作用。为运象，埃及人不惜巨资造了大船，提高了造船技术水平。东非运象的意外收获是发现了印度洋上的季候风——又称贸易风——的规律，利用贸易风能大大缩短去印度航行的时间和减少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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