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你要买什么礼物？”我问。
“给肖展庭的儿子买一套童装，你觉得如何？”那语气并非真要和我商量，我还是小孩子呢。
“噢。”
在商场童装专卖区，母亲打开一套小海军服，一边对着衣服仔细地看，一边问我：“子璇，你觉得这衣服好看吗？”
“可爱。”
母亲又走到一排衣服架子的另一边，摘下一套小洋服打开看。小牛仔裤，带领结的小衬衣，现在的童装仿大人样子的多得很：“这套不错！你觉得呢？”
“嗯，这一套更好。”
她唤服务员开单子交钱。
几天后父亲邀请肖展庭一家共进晚餐，在商业区的一家中餐厅，我天天吃母亲做的饭菜觉得可口，极少出门用餐，尚未去过那么好的餐厅。包间内十分清静，青花白瓷餐具，盘子锃亮，浅粉色印花餐巾，我还不知如何使用，站在一旁看。母亲唤我在她身边坐下，等他们来。
“妈妈，肖展庭的儿子多大？那衣服能穿吗？”我突然担心起这个问题。
“嘘，小孩子直呼长辈姓名，不礼貌。”妈妈赶紧拍一下我的肩头，严肃地说。
此时，那男声传来：“哈哈哈哈，子璇记性好，尚记得我的名字。知不知道怎么写？”
循声望去，肖展庭和父亲已踱步进来。父亲瞪着我，神色严厉。
我自然不敢回答。
“展庭，来，请坐。”父亲态度恭谦。
“启华，你和嫂子先坐。”肖展庭穿了件浅紫色衬衣配深色休闲西裤，让人眼前一亮，不古板，亦不似年轻男孩那般时髦。隐约有香水味，海风一样的清凉。他比父亲小几岁，却不似一个年代的人，父亲的穿戴正统得多，鲜艳的衣服绝不可能上他的身。
父亲环顾左右，问：“淑芬呢？豆豆呢？”
“在后面，豆豆要书报亭上的画报，我叫淑芬买了再带他进来。”他嘴角牵动，笑吟吟的，“不用理会他们。”
话刚落音，一位三十多岁的紫裙女人牵着小男孩进来，那是他的妻子张淑芬。
父亲母亲热情地招呼，让我叫过叔叔阿姨，大人们又谦让几句，纷纷落座。张淑芬打扮素净，头上顶起大波浪，正是当时流行的发式，穿黑色高跟鞋，噔噔响，气质与母亲相似，不俗不艳，据说是中学教师。小男孩不如我想象中的顽劣，乖乖地跟着他母亲，有礼貌地叫我姐姐，比我热情许多。
“小儿肖立明，乳名豆豆。豆豆，快叫人。”肖展庭介绍道。
“呀，两年不见这么大了！俊俏得很。”母亲又是夸又是笑。
张淑芬拍拍豆豆的肩膀：“豆豆，记得曾阿姨吗？”
“记得。曾阿姨、汪叔叔好！”叫得好甜，想必是来之前交代过的。
“三岁时摔跤磕破手臂，到我们医院缝针，豆豆很勇敢，没有哭。”母亲表扬他。
男人女人都喝酒，深红色的葡萄酒，装在高脚杯里恁是漂亮。我和豆豆挨着坐。他找我搭讪：“姐姐，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汪——子——璇，旋转的旋加一个王旁。”
他摇摇头，这个字对他来说显得陌生的吧。
“子璇姐姐！”他叫我。
难缠的小孩儿：“豆豆，你几岁？”我问。
他摇摇头，古灵精怪地笑。
“只有你一半大。”肖展庭走过来，微微探头，做出好奇的样子，“两个小朋友在说什么故事？”
我说：“晓得你的名字。展翅高飞的‘展’，庭院深深的‘庭’。”回答的是他之前的问题。
“子璇，你看《庭院深深》？哈哈，大人看的。”他爽朗地笑。
那时电视台流行播琼瑶小说改编的电视剧，母亲的大爱，我跟着看，但每晚只能看到十点，漏半集看不上，可惜。他们尚不知道我还偷偷翻过母亲书柜的书——《庭院深深》、《菟丝花》，不知算不算得上那个年代的畅销书。
“我看过这本书。”一不小心说漏嘴，心里咚咚跳，害怕母亲知道。
“喜欢看书？好习惯。改日送你几本好书。”
肖展庭又过去和父亲交谈。我由此把肖展庭的话牢记在心，又暗暗担心他赖账，大人对小孩子答应的事，好多都是作不得数的。母亲给豆豆买的童装刚好合适，可爱的小大人，张淑芬连连感谢。
暑假结束，我升初中，在大名鼎鼎的“第五中学”。每天坐公交车加上走路，约莫四十分钟到学校，路途不近。
家里的经济已略微宽裕了一点。开学前几日，母亲替我买了新书包，漂亮的粉红色，一如少女的心。假期里好不容易蓄长了头发，用发箍扎在脑后，心里偷偷开心，却被母亲拉去剪掉了马尾巴，留刘海，齐耳短发，标准的学生头。
开学第二日，父亲下班到家，从包里抽出几本书，《寄小读者》《鲁滨孙漂流记》《爱丽丝漫游奇境记》《小王子》。
我一下被吸引过去，趴在沙发上托着下巴翻看。母亲从厨房出来，父亲对她说：“子璇上中学了，展庭鼓励她好好念书。”
啊！他没有忘记对我说过的话。跟小孩子守信用对大人们来说难能可贵。如此一来，肖展庭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又拔高一截。
夏天之后很长一段没有见到肖展庭。直到那年的春节。
那时也兴过节送礼，礼物不如现今的贵重、高档。父亲和肖展庭是朋友，又因了我上学之事，春节自然有走动，父母亲带我去他家拜年，捎上一点礼物表心意。张淑芬热情地招待我们，摸摸我的头发，笑吟吟地说：“子璇长大了，好清秀的女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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