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考成绩刚刚出来。
学生们拿着卷子挤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探讨着这次卷子难度，这道题该错那道题批得不对。
唯独夏归无动于衷。
他坐在靠窗最后一排，身上披着校服，低头看着卷面上一个小小的句号，想象这大约是一轮圆日，遥遥挂在天边，金色的光芒从云端一路跌落，映在美人瀑布般的长发上——
一阵上课音乐声响起，同学们悉数回到座位，铃声停止，嘈杂的教室变得鸦雀无声。
高跟鞋敲击在地面，老师从前门进入教室，夏归依然没有抬头。
他继续着自己的想象。
有微风吹起，温柔的托起美人的长发，她白色的裙摆微微漾起，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小腿。
“夏归。”
夏归下意识的心头一颤，眼前的笔袋和凌乱的卷子逐渐清晰，思绪回到现实世界。
夏归缓缓站起身，看向老师的目光略有些不知所措。
“你来回答一下黑板上这道题。”
高三三班的班主任张凤和，省重点高中最牛的数学老师，教书二十载，几乎可以称得上“毕业班专业户”，雷厉风行，说一不二。
黑板上罗列了许多数字，这些数字印在夏归的脑子里，那些细瘦的线条纠缠在一起，乱成一锅粥。
时间像是唇边拉长的芝士酱，一点点绵延到无限长。
同学们回过头来，目光带着温度，在他身上灼出一个一个小//洞。
他无法适应这种目光，往后退了几步。
张凤和似乎叹了口气——又似乎没有，总之他能听出老师很失望。
夏归听到她说：“坐下！下午叫家长过来一下。”
几乎是一种条件反射，夏归听了这话之后猛地抬起头，手指不自觉的抖了起来。
中午夏归没有吃饭，在座位上如坐针毡，不停地出汗，校服里面的卫衣后面湿了一大片。
下午第一节课，像下定什么决心似的，夏归站起身，从后门出了教室。
“找我什么事？”张老师正在批作业，把红笔放在一旁，仰头看着夏归。
“老师……”夏归声音很小，又低着头，听上去闷闷的，他停顿了好半天，张老师没急，耐心等他把话说完。
“能不能别找家长……”
张老师斟酌着语气，换了一个声调：“夏归啊，不是我说你，是不是高二期末我就要找家长了？你过来跟我说，不要找家长，只要不找家长你成绩一定能进步，我相没相信你？”
夏归的头更低了。
“说话，是不是？”
夏归缓慢的点了点头：“是。”
最后气口破了，这个“是”字微微有些破音。
张老师又叹了口气。
她教书这么多年了，夏归无疑是她见过的最奇怪的孩子。
夏归是高二下学期转学到他们班的，省实验中学的重点班级，并不是什么人都能转进来。
不是成绩惊人，就是有权有势。
张凤和初次见到夏归，校长亲自把他引荐给她。
男孩个子不高，瘦得很，非常非常白，五官极精致，有一种模糊性别的漂亮。
张凤和在心里小小的惊艳了一下。
并不是所有漂亮的孩子都能用“惊艳”二字来形容的。
他的脸明明很干净，可总会给人一种浓烈的艳丽感，嘴唇是好看的玫瑰色，颜色不深，美得动人心魄。
只是那双眼睛，没有任何光彩，看着你的时候仿佛看着一团虚空，看上去呆呆笨笨，没有一点机灵劲儿。
他只和张凤和对视一眼，迅速低下头去。嗫嚅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据说夏归是从别的地方过来的，没有以往成绩记录，但是看着老实得很，不像是个会惹事的孩子。
转到她的班级也快一年了，他的家长从来没有露过面。
“老师，”夏归抬起头来：“我没有家长，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这句话像是耗费了他全部的勇气，说完之后脸“腾”的烧起来，一直红到脖颈，延伸进衣服里。
把他的眼睛熏得更亮，蒙了一层泪光似的。
“没有爸妈还没有哥哥么？我看了你的家长联络单，一直是你哥监护你的。”张老师总结陈词：“这次我必须找你家长好好聊聊。”
不光是学习方面的事，凭她多年教学经验，她怀疑这个孩子心理上也有一些问题。
他几乎不会主动和班上的同学说话，有的时候学生过来找他，他总是目光闪烁，紧张到坐立难安，平时恨不能是个透明的，社交能力几乎为负。
张凤和想，既然进了她的班，她就必须对他负责。
夏归词汇匮乏，搜罗了许久也没有办法把那些零碎的词语组成完整一句话来劝解老师抵消找家长这个念头。
张老师狐疑的挑了挑眉，问出了她一直以来的猜想：“是不是你哥平时在家对你不好？”
夏归平时是绝对不会过来找她的，除了一件事，那就是找家长。
这是夏归的软肋，不管什么时候提起，夏归一定会鼓起勇气来找她，求她不要找家长，这让张凤和想起“兔子急了也咬人”这句话。
这下夏归的回答很快——很快的摇了摇头。
像是怕她不信，又补充了一句：“没有。”
他说话的时候右颊边会若隐若现一个小酒窝儿，浅浅圆圆一痕，也许笑起来会更加明显。
“老师告诉你，如果有家长对你有什么过激行为，你都可以过来寻求老师和学校的帮助，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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