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蘭婆婆分别在药师谷外。
蘭婆婆怀里抱着的熟睡的婴儿小脸异常的白皙, 两颊泛着柔和的粉色, 眼睫毛仿佛两把小刷子, 十分好看。
我望了他良久, 心中一酸, 眼眶干涩却流不出眼泪来了。
这几天,一切翻天覆地。
龙湘死了, 那孩子浴血出生, 她瘦弱的身躯流了太多的血,终于承受不住。下葬之后项昆仑不告而别, 他甚至没有去见孩子一眼。
我微微冷笑, 只道项昆仑一生大约从未如此怯懦过。恍惚间,我忽的想起第一次同龙湘的邂逅。
她在车内的端坐的模样好似一尊女菩萨, 默不作声间却救了我好几次。
“我只救我看着顺眼的人。”她清丽的眉间缭绕着冰雪的气息, 那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 然而我却得以成为她的朋友。
眨眼间, 趋于黄土。
太多的人离我而去了,我仰起脸看着苍茫的天,却听蘭婆婆道:“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我怔了怔,抬眸望着蘭婆婆沧桑的眼, 复杂。
“项大侠说, 这个孩子……”蘭婆婆顿了顿续道:“不用冠他的姓, 他受不起。”
我没做声, 手指慢慢攥住了衣襟。
“你莫怪他。”蘭婆婆叹息:“湘儿定不希望你怪他, 而且, 湘儿曾经说过,这个孩子亦不可姓萧。”
我无可奈何的扬了扬嘴唇,这两个人之间的纠葛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吧。
“干脆跟着我这个干娘姓吧。”我故作轻松的说:“叫秦楚,怎么样?”
蘭婆婆无声的笑了笑。
我探手摸了摸孩子细腻的小脸,孩子倏地醒了,瞪着晶亮的眼睛看我,慢慢的笑了。
这个孩子有着同项昆仑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瞳,更加澄澈美好,我再次怔住,不由得捏了捏他的脸颊:“从此以后,干娘罩着你。”
孩子鼓了鼓脸颊,神色莫名的俏皮了,我扑哧一笑,摇摇头对蘭婆婆道:“你去琼华谷吧,治好了四大护法,这个孩子他们定然会好好照顾。”
“你呢?”
“我?”我眯了眯眼,冷冷笑道:“我不能再任人宰割。”
看着秦楚纯真的面孔,无害而真诚,我的心一阵抽痛,莫名想起了某个十分重要的人,曾几何时,他的真切毫无保留的给了我。
我喃喃的说:“我该做些什么,保护我仅有的东西,我也不会放过那些动手伤害我的人,我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蘭婆婆皱眉,似是担忧。
我抬手将银质的面具架在了脸上。
“我还有件事要问你。”我指着自己金色的瞳孔道:“有没有办法,让它暂时褪色。”
蘭婆婆讶异了一瞬,沉声道:“有,可是……”
“没有可是。”我说:“我一定要让它在我的控制之下,没有别的选择。”
“隔代嫡传的力量你不能自然收放。”蘭婆婆抓住了我的手腕,低声道:“但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封住你体内的龙脉,止住力量。”
我坚定的望着她。
她终究无可奈何,从腰间掏出一卷银针,根根泛着凉薄的光,她将孩子交付到我怀里,让我深处左手,捋上袖子,露出手臂。
她捻住九根银针,细细的捻转,那银针的光逐渐交融,浑然一体。
“你记住了。”她哑声说:“封脉的时候会很痛,并且封脉之后你若是运气便会更痛,而且强行封脉会折寿。”她犹豫了一会儿,似是抵不过那般残忍:“少则二十年,多则……..”
“再说我怕我便下不了那个决心了。”我笑着打断了她:“速速来罢。”
蘭婆婆瞑目,又睁开,眼中腾出精光,她手中数根银针已然被她捻做一根极粗,闪电般扎进我的手腕。
那一针仿佛由筋脉笔直的插到了我的脑子里,我痛的一个哆嗦,还未来得及吐出一口气,她手指一折,带着大半抹银光牵连到我手肘处,又是一个穿刺。
整个手臂似是被切开,填入一块玄冰,凉痛难当,我冷汗涔涔而下,几乎要叫出声来,蘭婆婆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忍,我咬牙道:“继续!”
她手臂大开大阖,似在指间扯开数道银线,穿透了我的大半个身体,我觉得整个人仿佛穿过了一层铁质丝网,被切得四分五裂,她一掌钉入我的肩后,我终于受不住跪倒在地,整个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怀中的秦楚被我搂的过紧,嘴巴一扁大哭起来,蘭婆婆手忙脚乱的扑上来接过了秦楚,然后紧张的盯着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
耳畔阵阵嗡鸣,我急切的喘息着,脑子转不过弯来,好似生生被抽筋剔骨。渐渐地,那种奇异的痛平息了下去,我抚了抚额头,抬腕看去,白皙的皮肤上赫然有一条细细的银线,蜿蜒而上,泛着清光,周遭有细细密密的裂缝,泛着血色,如同龟裂的土地。
“现在你身上所有的特征都消失了。”蘭婆婆叹惋:“包括瞳色和身上的纹路,你若是想要恢复,只要用刀子剜除银针即可。”
“倒是方便。”我咬咬牙笑道。
蘭婆婆无声叹息。
“多谢。”我朝她拱拱手:“到了琼华谷,就当我死了,什么也别说,安抚他们让他们忍气吞声的活下去,若有朝一日我得以手刃仇人,定会回来重振琼华。”
“你多保重。”蘭婆婆颔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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