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越极限的痛楚，令最后三秒的白越忘记了挥拳以外的一切。他不去考虑拳头打向哪里，也不管对方的拳头又向身体的哪个位置袭来。
出拳、出拳、出拳……他就像个不知疲惫的机器，耗干了潜能，竭尽了全力。
然后，终于再也抬不起双臂。
到极限了吗？
我输了吗？
真是……可惜啊。
白越仰天倒下，眼前是一片暗黄的尘土。超凡感官早就错乱了，他根本无从知晓沈卓然的现状，只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痛得厉害。
他们的对拳时间似乎超过了六息，再生效果消失后，白越和对方继续拼了一段时间。于是此刻筋断骨折，真气散乱，全身血液都在不受控制地狂涌。
这种时候，哪怕是个普通人，都能用利刃割走我的首级吧？
白越在心里自嘲。
浊尘下落，烟幕逐渐变淡。白越忽然听见了一个喑哑至极的声音：
“还活着？”
是沈卓然。
白越这时才意识到，对方也像他一样力竭了，甚至同样的重伤垂死。那虚弱的语声，正像是个病榻辗转的八十三岁的老人。
白越忽然想笑，却咳出了一口鲜血，艰难道：“所以呢？被弱者打倒的感觉……如何啊？”
“你赢了。”沈卓然的声音出奇的平静，“这只能说明，我还不够强。”
“哈哈……咳，哈哈……”白越还是大笑了，仿佛要把自己的内脏给咳出来，“你看吧，你所认为的弱者，靠着外物，还是可以把强者……扯下王座！”
沈卓然短暂沉默后道：“被击败的强者，便也不再是强者了。这世间，依旧是弱肉强食。”
“所以，人类才需要‘外物’啊！”
白越不知哪来的力气，狠狠撑着坑底泥土坐起身来，透过烟尘隐约看见了不远处仰躺的红色人影。他大声道：
“靠着科技，人类才能把弱者和强者的差距尽量拉近。”
“靠着集体，靠着制度，靠着全人类集结而成的磅礴力量，才能竖立规则。令善人欢欣鼓舞，令恶人心胆皆颤，令其他人心向往之！”
“如果再也没有什么弱者；如果在全人类面前，任何个体都是弱者。那么在人类社会内部，就不会再存在什么‘弱肉强食’！”
白越喘息着站了起来。他终于发现，开战时吃掉的那颗回春元丹的效果仍在。缓慢修复伤势，凝聚内息，令他的双眼再度焕发光芒。
白越看清了对面的沈卓然，几乎已经变成了一团人形的模糊血肉，简直难以想象有人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活着。
烟尘彻底散尽，白越仰望湛蓝苍穹，轻声叹道：
“在那之后，我希望有朝一日……人类实现自我价值的过程，不再需要压迫他人。”
沈卓然模糊的脸部肌肉动了动，似乎是想要露出笑容？只听她缓缓道：
“真是异想天开……呵呵，你啊，比我还要狂妄，比我还要荒诞，比我还要……愚蠢。”
紧接着，她已经失明的双眼抽搐着，似乎正在望向天空。
“不过。”
“姑且祝你心愿成真吧。”
话音刚落，白越感觉到对方胸腔内积聚的最后一丝真气散去，心脏停跳血液止流，逐渐失去了所有生机。
天下第一高手沈卓然，至此溘然长辞！
白越原地站了一会，平复了心情，回春元丹的药效也终于耗尽。内伤依然沉重，不过已经恢复一定战斗力了。
他从坑底一步跃上平地，准备先下山去找回他的布袋。但刚刚站稳，就看到几十丈外站着一个紫袍人。
如果白越没有猜错，那就是片刻前去找沈卓然的那位长老！
白越心中危机感再度涌起。
此时此刻，甲胄全毁、上半身只剩下一件破破烂烂的护身软甲，沧海元罡剑也不知道飞去了哪里。哪怕对面只是一个普通宗师，他都很难应付！
两人隔着几十丈对视。
嘭！
远处那宗师脚下砖石炸开，竟是转身就逃，一息之间就没入了山径旁的树林。
与此同时，明里暗里观察着这片平台的凤霞宗门人，也像是得到了信号一般，从无数个门洞、窗口中跃出，集体四散奔逃。
从白越的视角，看到的就是几百个人的大逃亡，仿佛被狮子追赶的羚羊群。跑得唯恐不快，有人甚至连自己的武器都随手抛弃，生怕拖累了速度！
白越心底升起一丝明悟——
今日之后，我便是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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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之后，平野州府。
白越再次回到这片平原时，发现本已干枯的草地上又发出了新芽，泥土中有被雨水湿润的痕迹。
终于下雨了，这片土地正在恢复生机。
来到州城附近，白越远远望见州城附近多了大量帐篷。难民数量更多了，聚居范围从原本的距城墙五六里扩散到了近十里。
但与此同时，人口密度也大大降低，至少乍一看不会令人产生密集恐惧症。州城外分成了许多个区域，彼此间空出道路，有整装具甲的士兵正在巡逻着。
白越看到一些顶部有蓝色旗帜飘扬的帐篷前，正有大量灾民排出长长的队伍。那是粥铺，附近驻守着不少卫兵维持秩序。
看来那州牧老头做得还不错。白越心道。
白越放慢了脚步，从营地间信步走过。令他欣慰的是，视线所及的任何地方都看不到尸体。人们脸上或许依旧迷茫、困顿，但唯独不再有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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