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午夜地铁
梦九乐队在全市音乐节的比赛中取得了很大的成功。
可惜，乐队是由副队长指挥的，梅山拒绝参加。比赛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来。
演出之前，老袋鼠来到后台找了好几次，问大家梅山为什么没有来。
大家只能摇头。
老袋鼠没有看演出，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晚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钟了。演出的地点离学校很远，没有汽车送，大家只好乘坐地铁回学校。
桑薇和许多队员拎着乐器盒子走进了车站，突然发现老袋鼠远远地跟在后面。
快到十二点钟的时候，在地铁临近梦九中学的车站里，已经没有什么候车的乘客。大门里空空荡荡的，一个女值班员无聊地倒背着双手，那只绿色的信号牌拎在手里，像钟摆一样在身后摆来摆去。她在等候最后一班地铁列车通过。
卖快餐的售货亭已经关门，幽灵一样的报童也消失了。
现在，唯一让她可以解闷的是观看几个工人在临近车站的隧道里安装最后一个灯箱。
这种灯箱是一个长长的系列——从上一个车站安装到这个车站，每隔两米安装一个，隧道深处已经延伸了许多许多，都是两米长、一点五米宽的图片灯箱，灯箱被背景灯照得很亮。图片上画着一只手舞足蹈的、面目有些狰狞的七星瓢虫，每只灯箱的瓢虫形象都是一样的，但有的静卧不动，有的展翅欲飞，有的正在飞翔，有的正在收拢翅膀。不但动作有所变化，而且面部表情和六条腿也有不同的变化——就像动画片中不同的格。设计者依照列车行驶的速度设计灯箱间的距离。这样，坐在车厢里的乘客如果向窗外看去，看到的不再是一面死气沉沉的挂满电缆的水泥墙，而是一部好玩儿的动画片——色彩鲜明的背景下，一只红底黑斑的瓢虫跳着疯狂的舞蹈。
似乎是广告，但却没有任何公司品牌的名字。
轻轻颤动的铁轨把隧道深处的轰响传了过来，接着便是列车喇叭的鸣叫。几个工人恰好完成了他们的工作，从容不迫地跳上站台，径直向出口走去。
列车停下来，桑薇和叶小倩从车厢里跳出来。她们可能是这座城市里第一批有幸看到地铁隧道里“瓢虫动画片”的观众，那份兴奋和惊讶的情绪还没有消失。她们转身面对列车大声议论着，隔着列车的玻璃窗饶有兴趣地看着最后一个灯箱上那只“疯狂的瓢虫”。
“挺简单的事儿，以前怎么就没有人想到呢？”叶小倩感叹地说。
“不是没想到！这得花多少钱啊！”桑薇说。
就在列车开走的一瞬间，桑薇听见身后传来喧闹的声音。
桑薇转身望去，看见许多人围在一个圆柱四周看着什么。
桑薇和叶小倩走过去一看，只见一个人坐在冰冷的水磨石地上，背靠着大厅的圆柱，非常痛苦的样子。
大家议论纷纷。
“这老头儿是不是生病了？”
“是不是乞丐啊？”
“不像啊！”
那人抬起头。
桑薇吃了一惊，那个人居然是老袋鼠。
桑薇急忙上前搀着老袋鼠的胳膊：“俞老师，您怎么啦？”
“为什么不等我？为什么不等我——”老袋鼠面色通红，满嘴的酒气。
叶小倩急忙闪到一旁。
桑薇拽着老袋鼠的胳膊往起拉，老袋鼠平时看着挺瘦的，没有想到竟然这样重，“俞老师，我是桑薇，您怎么啦？”
老袋鼠看着桑薇：“我认识你，桑薇，你是个好学生。我教过你数学对不对？我没有事儿，我的脑子很清醒，我自己能走。”说着，老袋鼠极力想站起来，但是力不从心。
两个保安跑过来问桑薇：“他是你什么人？”
“他……他是我们的邻居。”桑薇不愿说出老袋鼠的身份。
保安摇摇头：“你去告诉他家里的人，劝他别喝这么多酒。快把他扶走吧。”
老袋鼠挣扎着站起来：“我不用扶，我是人，我不但有腿，我还有脑子。可你们，你们都是机器，你们马上就要被人运走了。”
桑薇搀扶着老袋鼠向车站外走去。叶小倩在后面跟着，不时地说：“你不用扶了，他自己能走，小心他吐你一身。”
刚才，桑薇亲眼看见老袋鼠尾随她们登上了另外一个车厢。没有想到一会儿的工夫变成这样。对了，他一定是在演出的时候到外面喝酒去了。
每次乐队排练的时候，他都从始至终地参加，可今天正式比赛了，他怎么来了又走了呢？
老袋鼠今天的表现与平时判若两人。
一定和梅山有什么关系！桑薇突然想。
桑薇和叶小倩把老袋鼠送回宿舍，让他躺在床上。正要离去，老袋鼠突然叫住桑薇说：“你在车站说我是你的邻居，我明白你的意思，知道你怕我丢人。就是啊，老师怎么能这样呢？可是我没有办法。”
桑薇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于是说：“俞老师，您好好休息吧。”
不料，老袋鼠却说：“你别以为我会感谢你，说不定我还会让你倒霉。你知道魔瓶的故事吗？”
老袋鼠自言自语地说：“一个魔鬼被装进瓶子沉入了大海。他缩在瓶子里许愿说，如果现在有谁救我出去，我就给他一座金山。一千年过去了，没有人来救他。他又许愿说，如果现在有谁救了我，我就把全世界的财富分给他一半。又是一千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人来救他。魔鬼狠狠地说，如果现在谁救了我，我就立刻杀死他！真的魔鬼虽然没有，但人比魔鬼还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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