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绅知道她的用意,是让锦儿或者震二奶奶可以看到他们的情形,所以又把手缩了回去。
“屋子里好亮!”
“雪一定很大了。”李绅说道,“这场雪,真正叫瑞雪!下得太妙了!”
“好就好,什么叫妙?”绣春说道,“你有时候说的话很怪。”
“好字不足以形容,非说妙不可!你想,如果不是这场瑞雪,我怎么会跟你同床共枕?”
“什么共枕?你是你,我是我,哪个跟你做——”说到这里,蓦然顿住,笑一笑,也是回面向里。
她的辫子已经解开,黑发纷披,散得满枕,发丝扫在李绅的脸上,痒痒的不辨是何不易忍受的感觉。
“绣春,你这样睡不行,你的头发又多又长,扫在我脸上,叫人受不了。”李绅央求着,“你转过脸来行不行?”
“那一来,我就受不了啦!”绣春一面转过身来一面说。
“怎么呢?”
“脸朝外,光太亮,我睡不着。”
“那么放帐子?”
“不要!”绣春仍然坚拒。
“那怎么办呢?除非你睡外床——”
“不,不!”绣春抢着说,“我们说说话,等倦了,眼一闭上,我自会翻身,你也自然不觉得我的头发讨厌了。”
“我正是这个意思。”李绅欣然答应,“不过我要声明,我并不讨厌你的头发。”
“可也不喜欢,是不是?”
“喜欢也没有用。”
“怎么呢?”
“我很想闻一闻你的头发,可惜你不肯。”
“你真不会说话!”绣春笑道,“这一下,我就是肯也不好意思说了。”
“你不说,我也懂了。”
李绅凑过脸去,先闻头发后吻脸,绣春想闪躲时,四片灼热的嘴唇已密接在一起了。
但李绅却别无动作,这提醒了绣春,自己应该端一端身份,便将脸往后一仰,说一声:“就知道你会得寸进尺!”
李绅亦就适可而止。“咱们好好儿说话。”他问,“锦儿为什么不让你回去?”
这一问,在绣春心里已盘旋好久了,答语也早有了。“还不是存心难咱们俩!”她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样,我,她们可是难不倒我,‘行得正,坐得正,哪怕和尚尼姑合板凳!’”
李绅笑着问道:“这句话有韵有辙,是你自己编的不是?”
“就算是我自己编的,又怎么样?”
“编得好像有点不大通,和尚尼姑合一条板凳,怎么还能坐得正?自然是歪在一边了。”
“只要和尚不打歪主意,就歪在一边要什么紧?”
“这倒是隽语!”李绅很欣赏她这个说法。
但绣春却未听明白,追问着:“你说什么?”
必又是“隽语”二字她不懂,李绅便换了个说法:“我是说,你的话很俏皮。不过,我不相信光是和尚打歪主意,就不许尼姑打歪主意吗?”
“你不相信,就看着好了。”绣春故意用警告的语气说,“和尚若是想打歪主意,可得留神他的秃脑袋开花。”
“好厉害!”李绅也故意吐一吐舌头,然后问道,“你刚才说‘她们’,意思是震二奶奶也不让你进去,存心要来试咱们一试。是不是?”
绣春想了想答道:“也可以这么说吧!”
“我看震二奶奶怕不是这个意思。”
听得这话,绣春自然注意了,睁大眼问道:“那么,什么意思呢?”
李绅考虑了一会儿,终于把他的想法说了出来:“这是震二奶奶心太热,成全我。咱们现在这么‘和尚尼姑合板凳’,不就等于生米煮成熟饭,再也不会变卦了吗?”
绣春恍然大悟!震二奶奶确是这个意思,要把生米煮成熟饭。不过不是成全他,是成全她自己。回到南京,倘或震二爷割舍不下,拼着大闹一场也要把她收房。那时震二奶奶只要说一句:“我已经许了人家了,而且绣春还在人家屋里睡过一夜,这还能要吗?”当然不能要了!
好厉害的手段!绣春又想,照震二奶奶的性情来说,她还决不会承认,是她自己把她逼到人家屋里去的。她一定是这么说:“我是让她去伺候绅二爷的病,谁知道她一夜不回来,伺候到人家床上去了呢?”那一来,震二爷会怎么样?
自然是破口大骂!她想起有一回曹震在西花园假山洞里捉住三十多岁,守寡十年的吴妈,跟他的书童得福偷情,当时那一顿骂,什么难听的话都有,以至于吴妈羞愤上吊,差点出人命。
那还只是因为得福面黄肌瘦,做事老不起劲,他一口气出在吴妈身上。像自己这种情形,更不知惹他如何痛恨,骂起来也就更不知怎么样的不留余地了。
“不行!”她在心里说,“明儿得跟锦儿办交涉。”
到这时脸不由得就涨红了,李绅看她的表情,阴晴不定,显得内心颇为激动,不由得惊疑:莫非她还是不愿?所以发觉震二奶奶这样安排,心里难过?倘是如此,此刻悬崖勒马也还来得及。
“绣春,”他平静地说,“生米究竟还没有煮成熟饭,明天我替你跟震二奶奶声明。”
“声明什么?”绣春愕然。
“声明你我虽然同床,却是异梦。”
“又要说这些我听不懂的怪话了!”绣春骂他,“书呆子!”
这又不像是不愿委身的神气。李绅考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照原意说了出来:“我要声明,咱们俩虽睡在一起,除了亲嘴以外,没有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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