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过了。石大妈要在我们家住一个月,二奶奶给了五两银子,管她的饭食。”
“喔,”绣春又问,“可曾说,哪天到?”
“说初六派人去接,初八就可以到了。”
03
潇潇洒洒过了个年,一破了五,绣春就有些心神不定了。
“二嫂,”她问,“你预备让石大妈在哪间屋住?”
“厢房里。”
厢房靠近凤英那面,绣春怕照应不便,故意以穿珠花作个借口,“我看不如跟我一间房住,或者跟你一间房住。”她说,“总而言之,要住在一起,才能看住她,免得她动什么手脚。”
“说得不错!”凤英歉然地说,“妹妹,跟你一房住吧。我带着两个小的,很不便,怕她心烦且不说,就怕孩子不懂事,拿二奶奶的珠子弄丢了几个,可赔不起。”
“这样说,我这里还不能让大宝、二宝进来玩。”
凤英当时便叫了一儿一女来,严厉告诫,从有一个“石婆婆”来了以后,就不准他们再进姑姑的屋子。
“你们可听仔细了,谁要不听话,到姑姑这里来乱闯,我不狠狠揍他才怪!”
04
石大妈正月初七就到了,去接她的是曹家的一个采办,正月里没事,震二奶奶派了他这么一个差使,接到了先送到凤英那里,说是震二奶奶交代的。
绣春跟石大妈仅是见了面认得,连话都不曾说过。不过眼前有求于人,心里明白,应该越殷勤越好,所以虽不喜她满脸横肉,依旧堆足了笑容,亲热非常。
“本打算你明天才到,不想提前了一天,想来路上顺利。”绣春没话找话地恭维,“新年新岁,一出门就顺顺利利,石大妈你今年的运气一定好。”
“但愿如姑娘的金口。”石大妈看着凤英说,“王二嫂,到府上来打搅,实在不应该。”
凤英也不喜此人,但不管怎么是客,少不得说几句客气话,却是淡淡的,应个景而已。
“石大妈,”绣春却大不相同,“既然二奶奶交代,请你住在我嫂子这里,那就跟一家人一样。你这个年纪,是长辈,想吃什么,喝什么,尽管吩咐。”
“不敢当,不敢当!既然像一家人,自然有什么吃什么,不必费事。”
“一点都不费事。”绣春向凤英说,“二嫂,石大妈今天刚到,该弄几个好菜,给客人接风。”
“是啊!可惜天晚了,我去看看,只怕今天要委屈石大妈了。”
天晚是实情,而况大正月里,连熟食店都不开门,只能就吃剩的年菜,凑了四菜一汤,勉强像个样子。
“真正委屈了!”绣春大为不安。
这些情形看在凤英眼里,不免奇怪。绣春一向高傲,看不顺眼的人,不大爱理。这石大妈就像住在街口的、在上元县当“官媒”的王老娘,绣春见了她从无笑容,何以独对石大妈如此亲热?而况,看她那双手,也不像拈针线、穿珠花的!
重重疑云,都闷在心里。吃完饭陪着喝茶,石大妈呵欠连连,凤英便说:“必是路上辛苦了,我看,妹妹陪石大妈睡去吧。”
石大妈头一着枕,鼾声便起,接着咬牙齿,放响屁——一路来没事,特意炒了两斤铁蚕豆带着,她的牙口好,居然把两斤炒豆子都吃了下去,此刻在胃里作怪了。
绣春几曾跟这样的人一屋住过?尤其是“嘎嘎”地咬牙齿的声音,听得她身上起鸡皮疙瘩,只好悄悄起身,避到堂屋里再说。
也不过刚把凳子坐热,“呀”的一声,凤英擎着烛台开门出来,“妹妹,”她问,“你怎么不睡?”
“你听!”绣春厌烦地往自己屋子里一指。
“吃了什么东西?尽磨牙!”凤英在她身边坐下来问道,“这石大妈,到底是什么人?”
“不就是二奶奶约来穿珠花的吗?”
“我看不像。”凤英停了一下说,“妹妹,我告诉你一件事,她带着个药箱。”
绣春一惊,但装得若无其事地问:“你怎么知道?”
“是她自己解包袱的时候,我看见的,我的鼻子很灵,药味都闻见了。”
绣春不作声,心里在想:现在倒是希望有个愚蠢而对她漠不关心的嫂子来得好。
凤英见她不答,自然要看她,脸一侧,烛火照在她脸上看得很清楚,是又愁又烦的神色,不由得疑云大起。
“妹妹,”凤英的表情与语声一样沉重,“我想你这趟回来,有好些事不想还罢了,想起来似乎说不通。譬如,怎么不回府里?就算有李家那桩喜事,有陪石大妈这个差使,都跟你回府里去过年不相干,你想是不是呢?”
绣春不答,想了一会儿才问:“二嫂,你在府里听他们说了我什么没有?”
“没有!只有人问我,你的病怎么样了?到底什么病?”
“你怎么回答呢?”
“我说,怕是你弄错了,绣春没有病。”
“不!”绣春低声说道,“是有病。”
“真的有病?”凤英大声问道,“什么病?你怎么不早说?”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不过经闭住了。”
绣春故意用很淡的语气,无奈凤英不是毫无知识的妇人,当即用不以为然的态度说道:“经闭住了还不是病?这个病讨厌得很呢!不过——”
她突然顿住,是因为发现了新的疑问,这个疑问使她非常困惑,得先要想一想,是何缘故,所以只是怔怔地瞅着绣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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