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役征收钱粮,捕快缉凶破案,都有期限,大致五日为期,到期不能交差,县官坐堂查问,打几十板子,宽以限期,名为“追比”。照此例子来处置,塾师交不出他的学生,便将受刑,心里自然着急,退出县衙,去请教他的一个专门代人写状子、打官司、当讼师的朋友。
“县官很高明,不过你要懂他的意思,为什么要你去明察暗访?”
“是啊!”塾师答说,“我也不明白,衙门里有的捕快,为什么不派出去查访?”
“一派捕快,引人注目,省里一知道了,就会查问,那时候纸里包不住火,案子闹大了,在县官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如今责成你去明察暗访,能有结果最好,否则亦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所以最要紧的一点是,你切切不可张扬开来,即便有人问你,你也要装作事不干己的局外人。我的意思,你明白不明白?”
“你这一说,我当然明白了。可是,我该怎么样着手呢?”
那讼师想了一下问道:“照你看呢,你的学生到底到哪里去了?”
“我看是到阴曹地府去了。”塾师痛苦地说,“要怪我太大意。我那学生中午情愿饿肚子,下午死也不肯回去,等我送他到家,他娘当然会起疑心。说起来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我一定要把他的尸首找出来。”
“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你多派人日夜监视方家,尤其是晚上,看有什么男人出入。除此以外,你不必再干别的。”讼师又说,“事不宜迟,赶紧去部署,要秘密。三天以后,你再来看我。”
如是三天,塾师与讼师再度相晤,报告日夜监视的结果,毫无动静。
“对方怎么样,有没有来跟你要人?”
“没有。”
“有没有到县衙门去查问她的儿子?”
“也没有。”塾师答说,“要不要去查一查?”
讼师想了想说:“不必。照道理说,她一个儿子无缘无故从你那里不见了,一定会天天到你那里来,哭哭啼啼,大吵大闹,现在毫无动静,足见她心虚。我看可以动手了。”
“动手?”塾师问,“动什么手?”
“带了人到她家去搜。”讼师又说,“尸首一定还来不及移走,不知道她埋在什么地方,你多带人去搜。”
“搜不出来怎么办?”
“你不去搜怎么办?”讼师反问一句。
塾师将前后情形细想了一遍,认为讼师的判断不误,决定照计而行。当即找了好些人,有男有女,一大早悄悄到了方家,敲开门来,一拥而进,先将方氏妇人制伏,嘴里塞进一团布,让她不能叫喊。然后楼上楼下,默无声息地搜查。
“搜出来了没有呢?”曹雪芹问。
“当然搜出来了。”秋澄答说,“床下有两个坛,那孩子已经肢解了。”
“天下有如此残忍的妇人!”曹雪芹说,“县官破这一案的法子,倒也真巧妙。”
“不!”秋澄摇摇头,“案子还不能算破。”
“怎么?这还不能算破案?”曹雪芹略想一想说道,“必是奸夫未获,不算全破。”
“不错!那姓方的妇人真厉害,绝不承认有奸情,她只说杀子是实,只为儿子可恶,做了个噩梦,以假为真,在外面胡说八道,败坏她的名节,及至塾师将他送了回来,问他他还说当时确是有个男人在床上,他还摸到了一双脚。”
“因而一怒之下,失手打死了儿子。县官竟拿她毫无办法。”
“嗯,嗯!我明白了,确实厉害。”曹雪芹说,“律无父母为儿子偿命的明文,她只要不承认有奸情,即可不死。”
“就是这话啰!其实案情是很明白的——”
县官反复推求,还找屠夫来检验肢解的尸首,认为切痕有力,断非出自妇人之手,这便表示,当时有人相助,而此人倘非奸夫又是谁?
因此关键便在查出奸夫。无奈那方氏妇人坚不吐实,同时由于幽会往来的踪迹极密,所以竟无人能指出是哪些人犯有嫌疑。这样,就只好下死功夫了,县官听从刑名师爷的主张,下令清查方圆十里以内年轻男子的行踪。
刑名师爷提出两点判断:第一,奸夫能够半夜来去,住处必不甚远;第二,照屠夫所说,切痕有力,则奸夫必非文弱书生。就这两点线索去清查,最后有了结果,查出方家附近有个姓刘的武秀才,在方氏妇人与塾师兴讼时出了远门。这武秀才尚未婚娶,传了他的胞兄刘大来问,说是往江浙一带访友去了。
“老亲在堂,行必有方。”县官以此理由穷诘刘大,竟说不出准地方,此人面相忠厚老实,看起来确是不知情,县官便将他放了回去,但需要刘大具一张切结,绝不徇庇隐瞒,倘有他胞弟的任何消息,立即禀报到县。
这一来案子便悬在那里了,因为县官绝不敢照方氏妇人的口供结案,只是呈请宽限,以期水落石出。山东的臬司,一面将案情经过申详刑部,一面准了两个月的限,严饬缉捕奸夫。
如是经过一个多月,刘大禀报,接到他胞弟的一封信,信由杭州所发,道是还将溯富春江而上,到皖南去访友。问刘大:“你兄弟在皖南有什么朋友?”刘大不说不知道,只说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胞弟有家住皖南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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