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德振急忙自我纠正,“我说错了,要问人家,你老什么时候给我回信?”
“总得明天中午。”
“好!明儿上午我请曹四爷把数目张罗好了,中午仍旧在这儿恭候大驾。”
“可以。”
“不过,”德振突然来了个转语,“崔都老爷,咱们都是为朋友办事,得把话说清楚,这个数,包里归堆都在里头了。”
“那当然,我又不会另外要谢礼。”
“你老的谢礼,曹四爷一定另外会送。我的意思是,福建道摆平了,明儿别又出来一个广东道。”
崔之琳心想,如果保证不会,无异自供这件事都是他在从中撮弄,倘如不提保证,德振一定会有顾虑,白花花的两万银子,到手飞掉,未免心痛。
想了一会答道:“我只能这么说,姓秦的跟他的老表,我一定能压住,决不许他们另出花样。此外,我就管不着了。”
德振所要的,也就这么一句话,当时表示满意。等彩凤端来了烫面饺,崔之琳吃得一饱,兴辞而去。
其时已近四更,德振不能再睡,和衣靠在炕上打了个盹,等天色微明,随即赶到曹家去叩门。
曹刚刚起身,由于心事重重,睡而不安,所以脸色非常难看,仿佛要生大病似的。见了德振,只是长吁短叹,说不出话来。
见此光景,德振有话亦觉难于出口,但毕竟硬起头皮,开门见山地说道:“四爷,倒霉的事还刚开头,你老得赶紧预备一笔款子,有人要参四爷,幸而让我知道了,也压下来了。”
“喔,我也听说了。”曹皱着眉问,“是崔之琳吗?”
“跟他有关。不过,另外还有人在鼓捣。”德振问道,“工部虞衡司有个书办,姓秦,四爷总知道啰?”
“你是说秦四?”
“对了,秦四。”德振又问,“他跟四爷结过怨?”
“结怨?”曹眨着眼思索了好一会才说,“那也不叫结怨,有一年工部派他到我这里来问公事,他把话说错了,我略为说了他几句。如说结怨,那也是睚眦之怨。”
“偏偏就是睚眦之怨必报,而且报得很厉害,他有个表亲是福建道御史,打算上折参四爷,那罪名是欲加之罪,不过很凶。”
“当然,参人没有不凶的,不凶就用不着参了。”曹问道,“福建道御史有三位,你指的是谁?”
“姓何。”
“姓何,那不是何鹏远吗?”
曹神色转为困惑,“此人是方正君子,何至于随便加人以欲加之罪?”
听得这一说,德振明白了,“那就一定是崔之琳勾结了秦书办。”他说,“看起来是崔之琳主谋。”
“这且不必说它。”曹问道,“他们想要多少?”
德振已知上当,那数目便说不出口了,想了一下说:“当然不能给他们那么多。”
“多是多少?”
“两万银子。”
“这——”曹摇摇头,“难了。”
“现在情形不同了。如果只是崔之琳跟秦书办,总还比较容易对付。我看得把震二爷请来商量。”
“咱们一起到他那里去吧!”
原来曹不愿在家谈这件事。因为季姨娘不识大体,也不懂得体谅曹的心境,已经烦得恨不能一死以求解脱,而她还絮聒不已,怨这个、骂那个,又说当初劝过曹如何如何,早听她的劝,何至于落得这么一个结果?曹先只沉下脸来不理她,而犹不知趣,终于惹得七窍生烟的曹,将新买的一座唐三彩“昭陵六骏”之一的陶俑,往季姨娘脑袋上砸了过去,她的头打破了,他的二百两银子也化为乌有了。
“倘或震二爷上衙门了呢?我看……”
“那就到雪芹那里,”曹打断他的话说,“再派人去找通声。”
“对了!昨儿晚上,就是芹二爷到我那里来谈了,我才去找崔之琳的。芹二爷对这件事很清楚,不如先到他那里,再找震二爷来商量。”
“也好!你请坐一坐,我去换衣服。”
换了衣服,曹坐德振的车一起去看曹雪芹。曹雪芹刚起身不久,得报迎了出来,一看德振倦眼惺忪,满脸油光,是一宵未睡,脸都未洗的模样,便即说道:“这么早!四叔跟德大哥大概都还没有吃东西。”接着,便吩咐捧茶来的丫头:“你进去说,四老爷来了,还有一位客,赶紧预备早饭。”
“吃也吃不下,雪芹,”曹说道,“你赶紧派人把你震二哥请来。”
“不用。昨儿晚上我跟他约好的,他来接我,一起去看四叔。大概也快来了。”
“好!”曹说道,“我先看看你母亲去。”
曹雪芹知道,马夫人虽已起身,此时尚在漱洗,不能见客,便据实而答,接着又说:“四叔跟德大哥,请到里面去坐吧!”
到得梦陶轩,刚刚坐定,只见秋澄姗姗而至,一眼望见有德振在,不由得在廊下站住了脚。
“不要紧!”曹雪芹望见了,掀帘说道,“德大哥也是熟人,你就请进来吧!”
秋澄点点头,进门先给曹请安,起身看到站着的德振,便使个眼色,示意曹雪芹引见。
“内务府的德大哥,是四叔很得力的帮手。”曹雪芹转脸向德振说:“这是家姊秋澄。”
德振以前虽未见过秋澄,却听说过她的事,当时恭恭敬敬地叫一声:“秋小姐!”
“不敢当,德大哥请坐。”她大大方方地招呼过了,转脸说道,“太太知道四老爷来了,让我来说:年灾月晦,总是有的,四老爷也不必着急。六亲同运,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大家一块儿来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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