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发作,只听儿媳杨氏清咳了声,三老夫人忍下气,高声问:“这么说你父亲是个慈父了,那他给你备下了多少嫁妆?”
侯府上门时,姜继兴就说过,小门小户的人家没有嫁妆。侯府自然看不上那些东西,只想着人早些进来图个安心,便说一概不要。
这事三老夫人是知道的,现在当着众人提出来,只为让姜沁言难堪。
田氏口气冷淡:“三婶,咱们匆忙去求亲,是侯爷特地吩咐,不要那份嫁妆。”
翟锦兰嗤笑一声:“大嫂,那份是哪份?是三嫂家里备下的,咱们侯府不要的那份?”
她们这种世家小姐,一出生就在筹备嫁妆,为的就是在夫家有一席之地。头一回听说嫁女儿不肯给嫁妆的,心里早就鄙夷这姜家,私下里笑了好几回,乡下人果然登不得大雅之堂。
“不错。”田氏冷漠敷衍,不愿意再多说,轻声对姜沁言道:“多吃些菜。”
姜沁言点头,却吃不下去,胃里如火烧般,头晕目眩地甚是难受。她微微皱起眉头,掐了把自己的大腿,想多清醒一会。
那些话一句句钻入她心口,血淋淋的,将她刨开来给人看,让她半句辩驳的话都没有。父亲贪财轻女,在烟云镇尚且为人不耻,何况在这样的人家。
她唯有沉默以对。
杨氏眼珠子在席上转了圈,笑着圆场:“咱们不提这些玩笑话,沁言脸色都不对了,怕是生气了。再说下去,她摔筷子走人,我们还吃什么。”
姜沁言抿了抿嘴,看了她一眼,未敢发作:“二嫂言重了。”
田氏被这话激的满肚子气,冷着连看向杨氏,“是不是玩笑话,沁言听得出来。她不是开不得玩笑的人,弟妹不要随意揣测。”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女使进来,行了礼道:“三夫人,三爷现在身子不舒服,正发脾气要您回去呢。”
“身子怎么了?”田氏一慌,很快反应过来,立刻道:“沁言,你快回去吧,三弟那离不开你。”
三老夫人放下筷子,擦着嘴嘲讽笑道:“栩儿也是,脾气这么大,饭都不让媳妇吃完。他这是过来找媳妇,还是找丫头婆子呢?”
见姜沁言脸色已然很差,四老夫人和蔼笑道:“咱们吃的差不多了,我正打算回去歇着,好孩子,你去忙吧。”
姜沁言感激地福了福身,强撑着退下,几步路走的极为艰难。
直到出了饭厅,她终于没忍住,一个晕眩软了脚。素儿早有准备,心疼地搂住她,跟听语两个人扶着她回去。
姜沁言走后没多久,宴席便散了。
田氏面色不快地离开,好好一顿饭被三房的人搅成这样,让她连样子都不想再装。
“若不是安柔请了又请,她也配来跟我们吃饭。不过让她喝几杯酒,说了她几句,装出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给谁看。”三老夫人往回走,语气尖酸。
杨氏笑了笑:“婆婆跟她计较什么,乡下来的丫头,如今刚飞上枝头,哪懂什么规矩。”
翟锦兰想到她通身的锦缎首饰,不快地冷笑:“大嫂真当冲喜能救命呢,现在捧着她当宝,她这枝头栖得舒坦。等三哥一走……”
“锦兰。”三老夫人出口打断,看了看左右,“在外面别乱说话。”
翟锦兰被呵斥一句,不耐烦起来:“事实摆在那里,有什么不让人说的。三哥都多久没下床了,也就咱们家还自欺欺人。”
杨氏笑意盈盈地安抚小姑子,“婆母这是为你好,看破不说破就是。”
三老夫人被杨氏扶着下了几步台阶,笑哼一声,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翟栩是个自小被惯坏的主,最恨旁人插手他的事,任性起来谁的面子都不给。侯爷跟安柔擅自定下这门亲,以翟栩的脾气,你以为姜氏有好日子过?”
“话虽如此,可是您瞧瞧咱们这三夫人,花一样的娇艳,那容貌瞧着便赏心悦目。三爷怕是被迷住了,不然怎么这么会功夫,还派人来喊她。”
“那是拿她当使唤丫头,有意下她的脸。乡下来的狐媚子罢了,翟栩那么容易被迷,会及弱冠了房里半个人都没?”三老夫人当即否定。
翟锦兰讥笑一声:“三哥房里至今没人,是对顾家那位痴情,可惜人家现在已为人妇,他……”
“嘘,这事别提。”
这边姜沁言被扶回屋子,脱力地趴在床上,眉头紧锁。她从前滴酒不沾,头一回连喝四杯酒,宛如送了半条命。
素儿将她鞋袜跟外衫脱去,拿湿帕子将她脸和手擦净,才退下让她好好睡。
屋里安静,香炉中点的清香阵阵,阳光被拉上的帘子遮住,正宜午睡。那铺天盖地的醉意霎时间涌来,方才听到的羞辱,一句句在她脑海里回荡。
自小到大,各类各样的羞辱她未曾少听,每一次都要装作没听见,做作不在意。
她一辈子没有做坏事,所有人却都喜欢拿她的弱点来刺她。好像弱者已经够可怜了,仍该受尽屈辱和鄙夷。
她不喜欢哭,从前怕阿娘担忧,所有委屈都独自忍下。连爹爹要把她送人做妾,她也安然接受,没掉过一滴泪。
可现在,趁着醉了,趁着无人,她终究还是委屈。将头埋在臂弯里,无声哭了一场,不知何时便睡了过去。
姜沁言做了个反反复复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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