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语调淡淡，竟也不为陆云瑾多杀了人而愠怒。
身后随从轻声道：“您不生气？”
那人似乎嗤笑了一声, “这些事情也值得我生气？”
说罢语气又沉下来, “我该生气的人, 可还在外头呢。”
“娘娘已经到了纪国，按着国师大人算出来的路线，接下来……陛下想来不久就能看到娘娘了。”随从顿了一下，恭声回答道。
那人的身子动了一动, 光线也落到了他的身上, 露出一张略显苍白的面色来。
顾隋时骨节分明的手在案前慢慢敲着，轻轻缓缓的叩叩声荡在这一片黑暗中, 无端教人脊背生寒。
“她没有等朕。”
“那朕, 等她来。”
*
“娘娘, 先行休息一下吧。”
护卫看了一眼前方正在疾驰的女子，见她已显幕篱下露出的面色, 有几分不正常的苍白, 忍不住出声道。
纪纤回过头, 拉住缰绳，压下心中因为长久颠簸而胸中呕吐的欲.望，下了马。
“娘娘，您金尊玉体, 还是寻一辆马车吧。”
纪纤接过护卫的干粮, 抹掉头上的渗出的细密汗珠, “无事, 我骑马能更快些。”
她自从出了纪国之后, 心中便一直有诡异不明的不安感。抬了抬头，天依旧昏沉灰暗，乌压压的天幕宛若一张巨大的掌，罩住她所有的视线。
“这几日没有下雪，趁现在，多赶些路不日便到了。”
纪纤掏出怀中的一卷布帛，看了又看，那是一张制作并不算如何精细的地图，只有寥寥几条路线。
这是她一直在偷偷制作的地图，顾隋时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实在太多，她只能靠着找话本一点一点地查资料，才能画出这张图。
书中的世界与这个世界也定然有交错的地方，故而她才能被顾隋时从现代世界拉过来。
刚穿越的地方。
她指尖点在一座城池上，对着护卫语气认真，“越上城。”
护卫应了一声，“是，属下定然会护送娘娘安全到达。”
纪纤唇角弯了弯，清澈眼眸中透出几分玩味，“就不好奇我为何要去越上城吗？”
美人果然是美人，即使纪纤现在一身朴素的装扮，面上也不施任何粉黛，还是如出水芙蓉，清丽至极。
护卫呆了一下后快速低下头，“主子的事情，属下不敢过问。”
纪纤敛回笑，转首望向乌压压的天，似答非答，“要飞出笼子呀。”
护卫不由得又看了一下这位一直被皇帝陛下宠爱着的皇后娘娘，她侧脸如玉，确实是极为难得的绝色美人。
不，是他此生见过的最美的人。
他不明白，有了皇帝陛下那样的宠爱还要想着出宫。
纪纤似乎注意到他的目光，回首过来，对他又笑了一下，“外界的人是怎么样看我的啊？”
她顿了一顿，“我还在宫里的时候。”
护卫下意识地想说好话，对上她清澈的眸，“娘娘……是上京第一美人。”
纪纤歪了歪头，面上神情坦然，“恐怕还不止这些吧，美貌最能引来非议了。尤其是，皇帝身边的女子。”
护卫被她说中，想起京中流传的那些妖后狐媚惑主的名声，默住声音。
纪纤也不计较，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世人一定说，我仗着一张好看的皮相，狐媚陛下，在宫中无法无天，祸乱朝纲，真是早就该被人烧死了。”
“当然肯定也有羡慕的，羡慕我独得陛下的宠爱，坐拥凤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说得坦荡至极，没有半分因为是说自己的事情而扭捏，就连语气，也没有任何起伏。
“你心底肯定也在疑惑，陛下都如此宠爱我了，我为何还要离开他？”
“女子在这世上总是要多受些争议的，自古如此。现在如此，未来这样的世况也没有太大的改善。”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难道，只要得了他的宠爱，我便不能没有自我了吗？”
纪纤看着护卫欲言又止，站起身来，“你是不是想说，女子自古便是要依附在男子身上的？”
护卫迟疑着，莫名地将自己心中的话说了出来，“不。”
“哦？”
“前朝有女将，前前朝有女皇，巾帼不让须眉，女子成大事者，并不在少数。可娘娘如今的情况，却截然不同。”
护卫又止住了声音，“说来冒犯。”
“无妨。”
“陛下宠爱娘娘，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属下不明白，娘娘孤身一人，在外也并无任何依靠，又为何一直执着于出宫呢，难道跟在陛下身边不是最好的选择吗？”
纪纤没有直接回答，她走到精神重新抖擞的骏马身旁，翻身上了马。裙袂飞扬，行云流水。
“你说的不错，陛下也确实是我最好的选择，我都知道。”
“我不是巾帼英雄，我也没有任何于国于民有利的大功。女子有多种活法，三从四德，一心一意相夫教子的女子有之；胸有山河，决意为黎庶安居乐业奉献一生的女子有之；国难当头前，以女子之身上战场为国杀敌的将门烈女有之。”
她戴上幕篱，有风呼刮过，幕篱轻纱随风飘摇着，“我不鄙薄依靠他人存活的女子，同样，我也不羡慕以一己之力能撑起整个河山的女子。”
“我尊重这世上的每一个女子，无论她的活法如何，终归是她自己的活法，若是她自己觉得可以，那便是可以，旁的人无权去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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