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瓦里小镇另外一端。
昏黄灯光不断摇曳，室内显得暗沉极了，空间不大的房里只放了些简单家具，角落里有张破旧小铁床，这间屋子里里外外让人简直不敢相信这居然是星际时代的住房。
一个中等身材的人坐在桌边，面色蜡黄，眼袋几乎要垂到下巴，他眼神仓皇，手里捧着杯水，捧着水的那手还断了根手指头。
坐在他对面的人五官严肃刻板，眼睛利如鹰隼，又高又瘦，如果此时让星海学院的学生过来看，定然会大吃一惊——这人居然是高老头。
“这都是祸根，祸根……”断指抱着水杯，干涸嘴唇里吐出的声音不住颤栗，“我受够这种日子了，我想死，老高，你知道吗？我真的想死。”
高老头一言不发抿紧嘴唇，他望了会儿断指，伸手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拍，又来回摩挲几下，仿佛是想借由这个动作让对方放松下来。
高老头：“不要说这种话，那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也不缺这几天。”
“不是，不是的！”断指瞳孔骤缩，浑浊不清的眼眸里是满满惊惧，仿佛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把他吓死，他身体发着抖，抬眸去看高老头，“我知道我死期要到了，我逃不掉的，那些人……不，那些魔鬼，那些被我和他们亲手做出来的魔鬼天天往我这里寄死亡倒计时……我就要死了，我逃不掉的……”
他背脊弯曲，身体佝偻，像是只躲在阴沟里逃了数年的老鼠，声音带着啜泣和哭腔。
“老高，你救救我啊。”断指哆哆嗦嗦去摸高老头手，俨然把他当成自己救命稻草，“只有你能救我了！看在认识一场的份上，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吧？！”
高老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他眼睛里清晰倒映出对方的身影，旋即，时光仿佛在这一瞬慢慢倒退，眼前人也逐渐变回年轻模样，穿着衬衣，乌发黑眸，唇边永远带着浅浅微笑，神采飞扬。
那时的他背是挺直的，穿的衣物也考究挺括，手指也还没断。
——谁能想到，如今坐在椅子里如同惊弓之鸟怪物模样的人曾是星海学院三十年前最为优秀的教授之一。
相差真的太大了。
真的。
高老头手指摩挲掌心，轻轻将一声叹息压回喉咙里，说不出是感慨更多还是讽刺更多。
“赵启。”高老头喊出他名字，提醒他道，“你并不无辜。”
亲手打开潘多拉魔盒的人，怎会是无辜的呢？
“我知道我知道——”赵启哐当一声把水杯放到油迹斑斑的桌子上，嚷嚷道，“但是我已经知错了！我付出代价了！”
“你明明可以申请保护，但是你没有。”高老头无动于衷，“在你联系我过来前，你确定你考虑清楚了？”
赵启眼神闪烁不停，装傻充愣：“我考虑清楚什么？”
高老头一板一眼：“当初零一计划内容，核心资料，研究进展，参与人员……这些你都考虑好准备说出来了吗？”
“我什么都不知道……”赵启摇头，“我只是个边缘人物……”
“你确定？”
赵启：“我骗你干什么！”
高老头咬紧牙齿，嘴唇无声蠕动两下，看上去像是句骂人的话。
他伸手用力按了下额角。
天聊到这里基本上就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赵启不愿意说出当年的事，却又一心想求他保护。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到此为止吧。”高老头一言难尽地站起身，冷冷道，“既然你执意装傻，那就接着装。你是死是活跟我都没关系。”
高老头说着就要走，但是却没能走成。
赵启一把抓住他的衣服，仰头看他，表情有种说不出的古怪：“你真的不管我？”
高老头嘲讽地一掀唇角：“我管不了你。”
说完他便想拂开赵启的手离开。
赵启死死抓着他就是不肯松开，似乎被他厌恶的态度刺激到，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拔高声音：“高元，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是随机选的你吧？”
高老头眉心一跳，仿佛有根神经上被扎了根细细的针：“……你什么意思？”
“你马上要升院长了吧？”赵启勾了下唇角，眼里闪过森森寒光，“现在可是考核的重要时期……你说说，万一你被曝出和当年的零一计划有关系，大家会怎么看你？你的院长位置还能拿到么？”
零一计划是一个极其邪恶的计划，被盖章为最高级黑色，至今卷宗仍被星海学院加密，封锁入最暗不见光的密室深处。
警署、社会、学生、没有一方知道当年的事。
这也是星海学院立校千年来最难堪的伤疤和秘辛。
若是零一计划在今天被翻出来，先不提高元能不能成功荣升院长，首先星海学院千年清誉便会毁于一旦。
然后便会如同一枚炸弹般在全星系引起轩然大波。
一只蝴蝶轻轻扇动下翅膀都能引起场飓风，星海学院的黑历史旧闻又会引起什么？
——没人能承担得了这个后果。
赵启这分明是精准拿捏住了高元的七寸！
他早在联系高元前就已经想好了，这忙高元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
而一旦高元答应下来，和他捆绑在一起，那基本上就等同于请了个祖宗回家。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赵启现在什么都没有，他可以可劲折腾可劲造。
赵启把一切都想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他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不整齐的牙：“你没有其他路可以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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