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宋府旁边的一个偏僻处,方才走快了些,宋莺靠在墙上,面上潮红,捂着心口喘气。
半晌,她银牙轻咬,眼睛里像是凝着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宋府怎么一日之间就跟中了邪似的?
宋燕昨天还在戏弄她,如今毫无征兆地就死了。
府中凭空多出一个与她这么像的人,连她差一点以为自己是灵魂出窍。
宋世杰向来心疼宋燕,如今宋燕死了,他就算是再喜怒不形于色,也不会连崔姨娘想报官也不让。除非……
宋莺心下一惊,除非真的是“宋莺”杀的?
只有是因为这样,宋世杰才不会愿意报官。
她虽然不受宋世杰喜爱,却也耐不住宋府人丁稀薄。在外人眼里,宋世杰是一个端方君子。但是这个端方君子却如许多男子一般重男轻女的很,就连给女儿取个名字都是莺莺燕燕。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府上的新人算不上多,也不算少了,却总没有再添上个一儿半女的,以至于到目前,都只有她们俩姐妹。如今宋燕死了,若是宋莺再死了,他宋世杰能愿意?
完了完了,那女人现在扮作她,若是真是她杀的,那不就是她宋莺杀的?若是这假宋莺再凭空消失,那她一辈子可不就得顶着这杀头之罪?
混账,她可不当这个替罪羊。
她旋即蹲下身来,在角落里巴拉了一会,终于找到一个凸起,双手用力,便扯开了两块松动的砖,使劲往里头看去。
这面墙后面是自己住的偏院,小时候母亲管得严,她几乎不能出门,便想出了这么一个法子,挖空了两块砖,这样便可以时不时地看看这院子外面的景象。
院子里还保持这昨日的样貌,雨点声和风声混在一起,不一会儿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从里面传来。
“宋老弟,我知这是个伤心事,我作为燕儿的长辈,本也不应该开这个口,可是事情已经报了官了,验尸这事按照程序也得走上一走。弟妹又如此伤心,想要看一眼究竟,人母难为,你就全了她这个心愿吧……”
是辛怀远。宋莺眨眨眼睛。这便是越州的知州了,他的声音向来如同人一般圆滑世故,“宋老弟放心,一定让清之小心,不会弄坏燕儿哪怕一点点。”
清之?宋莺浅褐色的眸子动了动,脑子里浮现出那个白衣身影来,是今日看到的那个人?她这才猛然想起,今日从他身上闻到的味道怕是皂角和艾草。仵作?她还没见过这样气度的仵作。
宋世杰似是叹息了一声,“赵公子既是宋慈大人的门生,宋某也就放心了……”
宋慈大人的门生?!宋莺听着一惊,然后赶紧再往前凑。
将身体扭成一个十分奇怪的姿势,宋莺便能看到人了。院子里站着的,大概有六七个人,除了丫鬟衙役,剩下的就是宋世杰,崔翠儿,辛怀远还有那位赵公子。
一番逡巡,宋莺的视线就盯在赵公子的脸上不动了。那男子五官英挺,丹凤眼又平添一丝雅致,因着那淡然又克制的神情,整个人看着高贵得很。
男子从旁接过验尸的工具,清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二位大人,那我开始了。”
接下来又是一阵开棺倒腾的声音。
“怎么样?”
验尸的过程很短,男子围着那棺木走了一圈,微微探了几次手进去,“是惊骇死的症状……”
宋莺听得一个大概,这可不是开玩笑么?她那日吓宋燕的那会宋燕还能跑能跳能吃能睡的,转瞬间就被她吓死了?
宋莺皱眉,坐在一块石头上,缩作一团,看着院子的一个小角。而且她就不相信,以宋燕这么大的胆子,会被一本验尸笔记里的图吓死。
骗小孩呢?
验完尸后,院内的白衣男子摘下手套,换了一身衣裳,净了手,面上的表情才微微有些松动。他似乎十分嫌弃那口棺材,离得很远,“宋大人,一直听夫人说二小姐是大小姐害的,不知可否让大小姐出来一趟,在下循例问个话。”
赵琮奉的是辛怀远的令,宋世杰的脸色虽然有些难看,但是依然是点点头。
不多一会,那白衣女子施施然出来,向着各位都行了个礼,她头上缀着白花,声音嘶哑,看着周围,有些迷茫,“这是?”
“在下赵琮,叨扰小姐了。”男子说得客气,面上却没有半分叨扰的意思,他迅速地打量了假宋莺一遍,似乎任何人和东西在他的眼中都没有区别,“大小姐的嗓子向来如此?”
假宋莺摇摇头,“平日不是的。公子勿怪,在棺材里躺了一夜,伤寒得重了,今日便是这副模样。”
“哦~”赵琮的声音微微拉长,一股无形的威压便散在空中,他在册子上记了什么,抬起一双深邃的黑色眸子,在院中立得笔直,“不知大小姐昨夜的事情还记得多少?”
那女子微微低头,羽扇一般的睫毛轻轻颤动,“昨夜我病重,晕倒在走廊里,大家以为我死了,便将我入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一睁开眼只觉得很黑,只有燕儿妹妹的声音。我嗓子难受,说不出话来,使劲推开棺材。然后我就见她吓着了,想往回走,只是刚转过身,她便浑身颤抖,再接着,就痛苦地倒了下去。旁人来看,便说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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