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又哭了两声才回过头看她，先打量她一会儿，再点了下头。
常晓春对女孩说：“你记不记得家住在哪儿，我们送你回家好不好？”
“我要是记得我早回了！”小孩急急地吼，把常晓春吓了一跳。
常晓春等她冷静了点说：“那我带你去找警察叔叔好不好？”
小孩很想答应却又犹豫：“你们不会想把我卖了吧？告诉你们，我爸妈都是警察，你们要敢卖了我，他们一定会抓住你们的。你们要考虑清楚！”
“哎呀，我最怕警察叔叔了。”常晓春忍住笑，装作考虑的样子想了会儿说，“我考虑好了，不把你卖了，放心吧。”
小孩一副算你聪明的样子，拉住常晓春递过来的手。按照小孩所说，她是邻近城市的人，爸妈带她来这附近看一看就要拆迁的老房子。她一时无聊跑开去玩，回头却找不到爸妈了。
常晓春和时光带她到河对岸找警察局。
独自与陌生人相处的小孩很焦虑，一路上不停地询问。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啊？”
“不是说好了吗，去警察局。”
“还没到吗？”
“没有。”
“你们不会把我卖了吧？”
“不会。”
“我不信。”
“爱信不信。”常晓春捏了下小孩肉肉的腮帮子，“就你这么个小屁孩，能卖多少钱，我才懒得费工夫。”
小孩抗议：“我这么可爱，肯定能卖不少钱的！”
常晓春听了，捂着肚子笑，时光亦莞尔。
小孩渐渐放下戒心，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常晓春说：“我叫常晓春，他叫时光。”
小孩等了等，又说：“你们怎么不问我呢？”
常晓春笑了：“你叫什么呀？”
小孩得意地说：“我叫蓝蔚蓝。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叫蓝蔚蓝吗？因为我爸姓蓝，我妈姓白，蓝和白加在一起是蔚蓝色。你们一听我的名字就知道我爸妈有多爱了我吧。我爸妈呀……”小孩说了许多她爸妈的伟大事迹。常晓春面无表情地听，坚决不让小孩看出来她在羡慕她。
小孩说到一半，激动地叫出来。
常晓春抬头见小孩扑向一个穿着军大衣的男人，男人身后不远就是警察局。想必是孩子的爸妈找不到女儿太着急，直接去警察局报案。没想到女儿自己找来了，男人满脸庆幸之色。稍后一个女人从警察局出来，不敢置信地看着男人抱着孩子。
一家三口终于团圆。时光拉了拉呆看着的常晓春，示意她该走了。
小孩回头找他们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
——失踪的钢琴——
沉默。
两个人若有所思地走在路上。时光去握常晓春的手，常晓春哎哟了一声。她的掌心在刚刚摔倒的时候不知被什么划伤了，一道两厘米来长的伤口微微渗血，不是严重的伤口，但很疼。
时光把她的手抬到嘴边，舌尖轻舔，舔掉了伤口上的灰尘。
常晓春红了脸。他却觉理所当然，只是有一点内疚。
他总是让常晓春受伤，真是受不了。常晓春走在马路里侧，不时跳上路沿像猫那样走路。时光不停地打量她，怕她摔下来，更怕她在他不注意时露出悲伤的神色。
可是没有，常晓春不时对他笑一笑，仿佛在安慰他，仿佛刚才的这一切，以及从前的那一切都没有发生。
猫一样的步子，渐渐停了下来。
隔了一小段距离的落地窗边，放着一架旧钢琴。
“好眼熟。”常晓春嘀咕，对时光说，“好像从前你的那架。”
话说出口，她意识到自己弱智了。她不该提时光的伤心事。
时光望向钢琴，目光仔仔细细在琴面上扫视。那琴面的漆上的每一条划痕都与他记忆中的相差无二。原来它摆在他的家里，现在它摆在别人的店里，向它昭示着曾经他拥有的一切都不再属于他。
巨大的痛苦侵袭而来，下意识去握常晓春的手，却在触到她手背的瞬间停住。他记得，她受伤了。和她比起来，一架钢琴又算得了什么……他很快镇定。
“不是我的钢琴，你看错了。走吧，回家。”
两人回到筒子楼，晚餐是一碗泡面和一个鸡蛋。
常晓春并不觉晚餐单调，时光时不时关注的目光成了她的配菜。
自从时光恢复了色觉，他时不时会对常晓春投以火辣辣的注视，仿若每一次见她都是第一次，而他自己没有意识到。常晓春并不提醒他，甚至是悦纳的，他的目光让她恋爱中的小小虚荣心得到满足。
然而这次不同，她感觉得到时光的目光里有探究，有担忧。
常晓春没有感觉错，时光确实在担忧。
毫无疑问，那个孩子一定让常晓春想到童年时的自己。无忧无虑的小孩，被父母溺爱，聪明还有些人小鬼大。如果一切顺利，她一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之一。
然而父亲走后，她不得不迅速成熟，不依赖任何人，但身体里作为孩子的那一部分其实更加强烈地需要着母亲，哪怕是个假的也好。
可他连假的都不肯给她。
她在深冷的海水中无助地漂浮，而他残忍地夺走她的浮木，反将自己冰凉的手递与她。他得到了她，同时永远失去了一个答案：她握他的手，是爱还是别无选择？
也许连常晓春自己都不知道吧，人心难测，而最难的恰恰是自己的心。
他的思绪忽然堵塞，不能再想下去。愈爱愈怕，患得患失，敏感怀疑……就当这些都是对他的惩罚吧，上帝是公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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