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诗的人
——关于张子扬和他的诗
大约是在十六七年前,学生们放暑假的日子里,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一名出生在哈尔滨市的四年级学生,参加了一部完全由学生们组成的毕业实习短剧《三角梅》的拍摄。
戏剧艺术是他所酷爱的。
影视艺术也是他所酷爱的。
但是他参加《三角梅》的拍摄,还同时可以实现他心中的另一夙愿。
那是他当年怀藏的一个虔诚的秘密,一种向往,一种类似朝圣者对宗教圣地的向往。他以普通的交往方式,结识了一位已声名鹊起的诗友。
摄制组在厦门拍外景的间歇,时至中秋佳节。青年和另一位同学来到了鼓浪屿一座院子的门前——女主人当时刚刚做了母亲。她和家人热情地接待了他们,留他们在家中吃了月饼,还喝了独具风味的“工夫茶”……并赠送了女主人刚刚出版的第一册诗集《双桅船》。
她就是后来誉满诗坛的女诗人舒婷。
而那青年对诗的酷爱,一点儿也不亚于他对戏剧艺术和影视艺术的酷爱。
十六七年后的今天,当他向我谈起舒婷如何热情地接待他与同去的同学时,脸上洋溢着快乐的光彩。
一年后,他毕业了,分配在中央电视台文艺部。
很快,他就将舒婷那首著名的诗《致橡树》拍成了电视艺术作品。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缘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从此女诗人关于爱的自白,在优美的音乐和优美的影像画面的伴随之下,以更典雅的形式流淌入更多的青年心里,并深深地感动他们至今……
那青年名叫张子扬。
他也许是中国“诗歌TV“这一美好艺术形式的“第一人”吧?
他现在是中央电视台国际部主任。
我第一次见到子扬大约在十年前,在中央电视台。
记不得是谁引荐我和他认识的了。却依然记得一句引荐的话——“你们是老乡啊!”
这老乡留给我的最深的印象是他漆黑的连鬓胡子。
我当时暗想——若拍“关东大侠”一类影片,以他的形象当可做一名主要演员。
却怎么也不能把他和诗往一块儿想。
十余年间我们很少见面,只有几次到他负责的国际部做《人与自然》和《正大综艺》的嘉宾时碰到,又因匆忙交流有限。
但每年的新年或春节,子扬常打电话来问好。也收到过他寄来的精美的元旦或春节贺卡……
今年的九月初,子扬亲自给我送来了他的两册诗集的清样。他考入中央戏剧学院前在印刷厂当过工人,他的清样装订得很美观。
“你?……写诗?……”
我不禁讶然。
“爱好上了嘛,有什么办法呢!”
胡子漆黑的子扬,孩子似的不好意思地笑。
我说:“你爱诗,这多好啊!你怎么还不好意思?”
他说:“我以为你和某些人一样,以为爱诗爱写诗是一种病。”
我说:“这怎么会呢!”
他就又孩子似的笑了。
带着他的两部美观的诗稿,三天后我参加《十月》编辑部举办的笔会去了宁波。与会者中,恰有我也心仪已久的女诗人舒婷。
这次笔会的时间表排得很紧。
我便在开会时,座谈时,在车上和船上,集中片刻的精力读子扬的诗。有时情不自禁,悄触坐在身旁的作家朋友与之共读……
子扬的诗思所涉及的范围实在是太广泛了。给我的感觉是——他简直是一个用诗人的心来想,用诗人的眼来看,并且用诗的方式来记日记的人!
正如散文家们,杂文家们——一切的感动,一切的思考,一切对人生对社会对时代的提问,都写在散文或杂文里了,也都以散文或杂文的形式记录着回答着了……
在当今凡有可能人人都希望能出版一本自己写的书的时代,子扬捧给我们他的两册诗集,意味深长啊!
人生苦短,光阴似箭。十六七年前那名爱诗的青年,十六七年间不但一直在爱着诗,而且一直在孜孜不倦地虔虔诚诚地写着诗。这一份儿对诗的情愫,着实令我感动。
他这两册诗集中的诗,只发表过两三首。
用他自己的话说:“此前,那都是为自己的感受所做的记录。现在要把它们结集出版,也主要是为了以更好的方式赠给爱诗的朋友。”
子扬的诗是字里行间充满激情的诗。
子扬充满在他诗里的激情,是热烈火烫的激情,典型的性情男子的激情。
笔会期间,我几次想将子扬的诗集请舒婷看,代子扬获得一些关于诗的教益。但人人的休息时间都那么少,不忍相扰。
笔会结束那一天,在去机场的车里,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舒婷是否仍记得十六七年前,有两名中央戏剧学院的学生曾在她家做过客,其中的一位就是我的老乡,中央电视台的大胡子导演……
她说记得的呀。
她说,有一年她去哈尔滨,晚上回宾馆时,见到房间里有人送来的果盘,问服务员小姐,说是中央电视台的一个大胡子导演送的。……说他已经离开哈尔滨回北京了……
舒婷问我:“这个大胡子还爱诗吗?还写诗吗?”
我说:“他当然还爱诗呀!当然还写诗呀!”
遂告子扬将有诗集出版。
舒婷说:“这真好。”
沉默良久,又说:“我愿获得一套他的诗集。”
舒婷面露欣慰。
我明白,她的欣慰为诗,也为有子扬这样的爱诗的人……
回到北京,我给子扬打电话谈及舒婷所说送果盘的事……
“是我送的!本想拜访,但急着赶飞机,只好聊表敬意了……”
电话那一端,传来子扬的爽笑……
“舒婷希望得到一套你签了名的诗集。”
“是吗?”
子扬的声音,听来甚为兴奋与荣幸。
……
人若能爱一样事物,而持久,而终身,多好!倘所爱是诗,或其他艺术,则不但好,而且爱得美了!
爱诗的子扬,你对诗的爱,纯真且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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