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怀着无限的期冀说道，刘东脸上却在不经意的闪过一丝悲哀。
考上大学就好了么？虽然80年代的大学生十分吃香，基本都由国家统筹分配工作，但没关系分得好不好却又两说，而且90年代末下岗潮初现，他这没钱、没权、没后台的三没产品很快就成为了国企里第一批被“革命”的对象，后半生东奔西跑，脏活累活没少干，虽不至于饿肚子，但半生飘零，也算尝遍了世间苦楚，哪里又能算得上半个“好”字？
“妈，我不想读书了！我和你上工赚钱给爸看病……”还不等刘东说话，妹妹低着头，眼泪就吧哒吧哒掉了下来。
“唉！雪儿你有这份心就好了，爸没事了，休息几天就会好起来的！”刘荣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孩子懂事，他也是打心眼的高兴。
刘雪扯着衣角，双脚不断的搓着布满了裂痕的木板：“不是的，我真的不想上了，哥学习比我好，将来肯定比我有出息，而且……我怕你们不同意昨晚我已经把课本送人了！”
“什么？”
所有人都异口同声的喊起来，其中最震撼的莫过于刘东，妹妹喜欢学习他是知道的，让她将课本送人了，可见为了这个家，这妮子下了多大的勇气。
“说什么了？怎么也轮不到你去上工吧！”许久后，刘东才是说道，虽然刚才刘雪的举动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即便这世再经历一次，给他带来在震撼也不是一般的大，让他几乎在瞬间失去思考能力。
“哥，你学习比我好，考上大学的机会比我大……”刘雪梨花带雨的说道，后一句更是将她对哥哥的感情完全暴露了出来。
“傻妞！我上工去顶爸的班，以后就是国家工人了，这可是铁饭碗！你不会想和我抢吧！”刘东刮了刮雪儿梨花带雨的鼻子，诙谐的说道。
顶班也叫接班顶替，也就是干部离职或退休后，由子女顶替空下来的工作编制，在七八十年代普遍实行，尤其是在70年代末，知青返城后更是得到大规模实施，工人在那个年代可是吃国家饭的，在当时也算的上是极受欢迎的职业。
被刘东一逗，刘雪果然破涕而笑，但心中仍有疑虑：“可是……”
“别可是了，就这样说定了，吃完饭赶紧上学去，今后哥哥可是大人了，学习不好我可要打屁股的！”刘东义正言辞的说道，丝毫不顾及妹妹都十四岁了，打屁股到底合不合适，说的刘雪脸上红彤彤的。
看着两兄妹打闹，刘荣夫妻俩并没有干涉，反而是觉得仿佛在这一霎那间两兄妹都长大了。
虽然刘东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但工人在这年代怎么也算是吃国家饭的，刘雪年纪太小，工厂的活可不是她一个小姑娘能够做的，刘荣的病又是一笔不见底的投入，让刘东辍学进入工厂，实在也是最无奈的选择。
“对了，爸妈。我正有件事想和你们商量了！”将妹妹稳住后，刘东转头向父母说道。
“什么事？”
“我觉得还是把爸送医院吧！爸的病不能拖……”刘东认真的说道。
母亲杨燕的目光当即黯淡了下去，丈夫这次摔得不轻，她又怎么会不知道，但这本身也只是工人家庭，夫妻俩每月工资加起来也不过七八十块，平时根本就没有什么积蓄，单位穷得叮当响，医保又报不了，强行出院实在也是最无奈的选择。
“哥，咱家没钱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刘雪压低声音说道，要说爸爸迫不得已的出院，她是最伤心的。
刘东没有理会刘雪的话，转而向母亲问道：“妈，咱家现在还有多少钱？”
“加上昨天你大伯他们凑来的一百多块钱，总共300块都不到……”杨燕不明白刘东的意思，一五一十的回答。
或许在她的心中也在期盼着奇迹的发生吧！
“那行，办理入院手续应该够了，咱们赶紧准备一下，雪儿你先到大伯家去请大伯他们来帮忙把爸先送医院……”刘东以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原本他还想让母亲再到亲戚家再看看能否再借一些，但想到早前但凡亲戚母亲早跑了不下三遍，能借的钱都借的差不多了，只好作罢。
“可是，东子，这点钱远远不够啊！医生说了，要完全治好的话，至少还要1万来块……”最后的话杨燕几乎越说越低。
在八十年代还流行万元户的说法，一个家庭要是有个一万块的积蓄，足以轰动十里八乡，这一万块的医疗费对这个家庭而言简直就是巨款。
刘东当然知道家里的情况，但无论如何，父亲的病绝对是要治的，否则将会成为他一生的遗憾，皱了一下眉头，沉思了一下马上说道：“妈先将能带的钱都带上，先把入院手续办了，以后的钱我来想办法……”
杨燕止住哭泣，惊奇的望着刘东，在他的眼中儿子仿佛忽然长大了一般，身上多了能够帮家里承担责任的成熟。
实际上刘荣出院她也是反对的，没有了丈夫，这个家恐怕就要塌了，但到底还是回避不了家徒四壁的事实，此刻眼见事情有了转机，她心中的欣喜自然不比任何人少。
但在84年一个普通工人的工资也不过三四十来块，这一万块的缺口儿子真能凑到？
怀着忐忑的心情，一家人将刘荣送到了医院。
一名花白头发的老医生在给刘荣做了系列检查后，微叹了口气，直接说道：“你们谁是病人家属？请随我到诊疗室一下！”
“我……我是……”杨燕赶紧接话，虽然刘荣病情早在意料之中，但眼泪还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妈，没事的！”刘东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肩膀安慰，父亲的病他自然也是极为的清楚，胸膜破裂内有淤血，虽然目前没有明显症状，但若久拖，随时都有可能危及生命，但刘东此刻可是铁了心的要救治父亲的，只要认真治疗，这在后世看来，其实还真算不上是什么大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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