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温言道：“如诗，你先下去。”
“是。”
蒙如诗退出雅间带上房门，那妇人来到桌前，在萧谷对面坐下，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
萧谷看着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人，微笑道：“这位想必就是飞天乐坊的主人，人称苏大家的苏七娘前辈吧？小子孟浪，不想惊动了苏大家，实在抱歉。”
苏七娘并未动容，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萧谷，淡然道：“世子殿下入世之后第一步，不是去朝堂也不是去太史台阁，却是来老婆子的乐坊，意外之余，颇感荣幸。”
萧谷面色平静，心中十分震撼，早上皇帝堂兄才下了谕旨，这苏七娘中午就得了消息，而且那话中的意味十分深长，似乎牵扯到很多事情，看来自己来这里确实没错，只是压力也不小，面对这种明显修炼成精的女人，他没有多少把握。
“苏大家真会说笑，我只是一个俗人，俗之又俗的人，哪里称得上什么入世出世，那些事情太玄乎了，我可弄不明白。”萧谷轻松一笑，就将话题扯开了去。
“殿下，你来飞天乐坊，确实寻错了门路，老婆子不妨直言相告，乐坊虽在长安，却不属于大唐，与那些陈年旧事更没有瓜葛。”苏七娘微笑道。
萧谷心中直呼受不了，长这么大，他第一次碰到这么有压迫感的女人，尤其是对方言谈之间，总有种猜透自己心思的感觉，这让他很不舒服。
不过，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被几句话震住的人。
“苏大家，你可真是冤枉我了，我来这里，确实只是想听几首满意的曲子。不过我倒是知道，人人都说飞天乐坊歌舞双绝，坊中先生们个个身怀绝艺，可是实际上，苏大家才是真正的歌舞双绝，没错吧？”萧谷没去接苏七娘的话头，有些自顾自地说道。
“殿下说笑了，老婆子这把年纪，嗓子已然废了，剑舞更不必提，现在已是剑都提不起来，让殿下见笑了。”苏七娘大大方方地说道。
话说到这个份上，萧谷突然有些词穷，他之前那般作态，自然是想激苏七娘现身，却没想到即便是对方来了，自己也很难继续下去。因为他只是想先结交一番，日后再慢慢打算，却没料到对方直接将盖掀开，压根没给自己周旋的余地。
看来，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些风雨中走过来的人物。
苏七娘侧首看着那盆春秋竹，忽然说道：“殿下，那些往事真的无法放下？”
萧谷沉默了下去。
聪敏如他，自然能听出对方话里的意思。
晋王能放下，他却没办法放下。
他最重亲情，对于娘亲的死，始终无法释怀，可晋王是他老子，他总不能找老头子算账，那只能找当初那些参与这件事的人算账。
先帝死了，他还有儿子，如今是九五之尊。
那些勾连的人，那些同谋的人，那些串通的人，所有当初有份参与到十年前那场酒宴的人，他一个都不想放过。
要不然，他隐忍幽居王府十年之久，为的什么？！
对妹妹说的讨债二字，虽是戏言，却也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那些做着卑鄙勾当的人高卧无忧，却要我放下，这是什么道理？”萧谷的眼神很冷冽，直视苏七娘。
“这世间本就没什么道理。”苏七娘轻轻一叹，道：“你杀不完的。”
“我只是没有开始杀。”萧谷冷笑道。
“那你会逼死晋王。”苏七娘看着萧谷，眼神里有一抹怜惜。
萧谷再次沉默下去。很久很久。
然后他倔强地昂着头，扬着眉，眼睛里是绝不放弃的光芒。
“谁都不能阻止我，哪怕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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