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卉回到家的时候，沁儿俯下身在她的耳边低语了几句。她回头一看，果真在大槐树下看到了震楠。她走到震楠的面前，震楠听到跫跫然的足音，便昂起脸来，见是她，不由得眼眸子暗淡了下去。
“怎么？你想站在这里等她出来？”她周身的香气间歇地飘到他的鼻中。他微微地将两簇眉尖皱了起来。
“我们太太在问你呢。”沁儿在一旁插嘴道。
“我要等她。”他的声音铿锵有力。
“嗳，你的嘴怎么了？”她不由地去触碰他的嘴角，他疾忙地往一侧缩了缩。她妩媚地笑了，“不会是因为我们家的圆圆吧。”
他微红着脸低下头，闭口不言。
“我看你还是别在这里白费劲了。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圆圆啊，她不会见你的。因为她再也不想见到霍家的人。我看你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她略带讥诮的口吻说道，并横了他一眼。
“三太太，三太太。”他急着一跺脚，“能不能求你安排我见圆圆一面？”
她粉白的脸上，两片鲜红欲滴的红嘴唇往上一牵，露出两排又细又白的牙齿说道：“我也帮不了你。”
“不，三太太，你一定有办法的。”
“我能有什么办法？圆圆又不是我生的。我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它的头去喝吧。”她眉眼含娇，斜睇着朝他眱了一眼就往门内走去。
“三太太，求你，如果你能让圆圆见我一面，就当我欠你一个人情，好不好？”他的眼珠子里充满了哀求之色。
她攀住门上的大锁环，轻侧身子，半撇过脸，微微地一笑道：“要说办法也不是完全没有。但是你记着欠我一个人情。”
“是，是。”他嘴里说着道谢的话，只差跪下来给她磕头了。
“那么你先回去，如果有消息的话，我会派人给你捎信的。”她黑眼波注在地上，嘴角仍带着点笑意。
“好，好，谢谢三太太。”他千恩万谢地走了。
“太太，你真的想帮他。”沁儿略有不解地问她。
她嘴唇微翕：“只不过费点吹灰之力，也许以后我有用的着他的地方呢。”
圆圆这几天除了片场拍戏之外，就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程卉命沁儿将在彭振家铺子里买的印度绸拣了两匹命她送到圆圆的房里，自己也随后整了整衣鬓跟随其后。
圆圆正呆呆地坐在书桌前面，手上虽然拿着一本书，却连封面都没有翻开来过。
“圆圆。”她迈过门槛，脸上堆满了笑容，“你成日里把自己关在房里，这样不太好吧。”
圆圆愕然地睁大眼眸，大概已经许久没有听过程卉和颜悦色的口吻，她自不免怔了一怔，站起身来说道：“是三姨来了，那么进来坐一回吧。”
程卉将抚在额角的一绺发丝捋了上去：“我在一家顶有名的铺子买了许多衣料回来——见这两匹的颜色十分适合你，如今我们也是一家人了，以前对你不好的地方请你多多包涵啊。”
圆圆的两腮如搽了胭脂一般：“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我就欣赏你这点，不会计较。”程卉笑吟吟地说道，“这样吧，到时我们一起去那铺子做件新衣裳好不好，如果搁着这布料不去做，那可太浪费了。”
圆圆噤了一噤：“最近我……”
“我知道你近来心情不好，但是你整天地把自己关在房里，那么心情又怎么会好起来呢。陪三姨去外面转转，说不定心情会好也说不定。”
“可是我……”圆圆垂下眼睑，嗫嚅着，“我真的是没有兴致去。”“来嘛，陪陪三姨好吗？”程卉拉起她的手说道，“就当是为了我。”
圆圆虽有不快，却仍勉强地应诺了。
两人驱车前往来到一家茶馆。
“三姨，你怎么带我来这里？”
程卉笑着说：“我要楼上订了包厢，你来了上海这么久我还没有带你来听过戏呢。”
她走了几步，一回头见她还杵在那里，便又眯眯地笑着去牵她的手：“进来啊。”
她只得随她进去。
茶馆里人声鼎沸，一男人看上去像是掌柜的样子，点头哈腰地迎上来：“三姨太来了啊，往里面请。”
看这副架势，程卉应该是常来的。
她走在她的前面，扭着胯款款地拾阶而上，熟门熟路地来到一厢房前面，站住了：“要在上海滩混得好不容易，不能以为你有后台，就可以无往不利了。像我们演戏的，最主要是八面玲珑，能留住对自己有用的人。”
她正疑惑着程卉怎么会对自己说这么一席话的时候，程卉将门在她的眼前缓缓地打开了。
霍震楠听到门咔哒一声，便扭过头来，见圆圆已立在门口。他略显瘦削的脸上遂露出一个微笑来，并站起身来，毕恭毕敬地站着唤了她一声。
“进去啊。”程卉在她的背后轻轻地推搡了一把。
她不由自主地趔趄了几步，见屋内有一张花梨圆桌，桌上已摆放着许多碟子。她诧愕地望着程卉。
“是我叫他来的。”程卉坦荡荡地说道，她顺势捱着桌角坐了下来，拿起桌上的一双红木筷子，一壁搛着菜往自己的嘴里送，一壁眼珠子也不霎一下地说道，“有什么问题当面解决不就好了，为何要躲避着不见面呢？”她将黑漆漆的眼睛抬起来往圆圆的脸上一睄，“如果是一场误会的话，岂不是永远也化解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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