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
江乐被带着走了一段距离。这里建设和那些个大宅大户不同, 基本上都是直来直往, 路线好记得很。至少江乐轻松记住了自己现在走的这段路。
差吏在前头恭敬带路, 当带到一个屋子前, 替江乐开了门, 朝内说了一声:“永州江决曹到。”
江乐朝里头望去。
里面好几个人, 齐刷刷朝着门口看来。
几乎全是眼熟的人。
除了主位上那位。
在场有大理寺卿, 有刑部尚书,有提刑司提刑使,还剩下一位能坐在主位上的, 不是当朝丞相就是皇室中人。
江乐心里把差吏吊起来锤了一遍。她还以为这个差吏是想要将她带到周珍、唐元那儿去。哪里能想到会把她带这儿来。
不过面上,她还是挂上笑意,朝着在场几位都行了礼:“永州江乐见过各位大人。”
主位上的人看着年纪并不大, 没有蓄胡须, 在见到江乐行礼后,微微颔首。
旁边刑部尚书先一步开口:“江决曹坐着说吧。我们这儿正商量着这案子要什么判才好。”
江乐扫了一眼主位上的人, 见他没反应, 这才应下找了边上的位置坐下。差吏见人进去了, 便关上了门暂时离开了。
在场几位讨论的声音并不响, 大多用语婉转, 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齐敏年纪尚小, 必然是有人在背后指点才会懂如此下毒。”
“有理,虽说他年少聪慧,可再聪慧也不至于生而知之。”
“不过他非常守得住嘴, 恐怕不会轻易透露身后之人。”
“齐敏吿齐海为官不廉, 教子无方,此事需要另外寻人查证才好。”
“唉,这才六岁。”
主位上的那位一直都没开口,也没插入他们讨论的话题。
江乐眼观鼻,鼻观口,在底下装作自己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
可主位上那人却没有饶过她,在几位大人喝茶休憩间隙询问:“江决曹如何看?”
江乐抬起头,扯起一个笑脸:“在下只是擅长验尸,其他方面远不及在座各位大人的。”
“无碍,随意说说就是。”他语气平和,双目平视着江乐。
大理寺卿这会儿帮江乐说了一句,略带调侃:“陛下,江决曹年纪尚小,回头口无遮拦惹了你生气,你可别气。”
江乐:“……”
竟然是皇帝,果然是皇帝。
皇帝轻笑一声:“这些日子在我耳边夸赞江决曹的人不少,我不过是想听一两句看法,有什么可以生气的。”
江乐心里一凌,面上不显:“他人谬赞。”
她顿了顿,还是没打算得罪这九五之尊:“毒物培养一事,恐是有人教导,具体是谁还要再去查证。只是这个查证困难,恐怕在将人带到京城审案子时就已经打草惊蛇。”
这一点所有人都认同。
“齐大人一事我并不知情,这要劳烦诸位大人再查证才可以。如若真有过错,依法治罪便是。只是祸不该及人妻子……”
刑部尚书听到这里提了一句:“知情不报,也是有罪。”
江乐点头:“有理。”这是当朝律法,她也就只能随口一提,能免一点旁人刑法就免一点罢了。
皇帝听着江乐的话:“继续说。”
江乐继续开口:“齐敏年仅六岁,按我朝律法,该是免除死罪。只是他今后恐怕无法再过上正常日子……杀过了人的人,和没杀过人的人终究是不同的。”
不仅是杀过人这一点,还有便是他自己还无法养活自己。
齐海一死,他这一家靠着齐兴撑不起,齐敏又会被全家唾弃。
其实说来说去,她不过就是将刚才几位大人说的观点总结了一下。如今皇帝在场,终究是要他下判决的。
皇帝听到这里,也知道江乐不敢不说,也不敢多说。不说则是不敬,说了又怕有才被看对了眼。他心下觉得有些好笑,便不把注意力放在江乐身上。
他和提刑司那位大人说道:“齐海一事,朕另外派人在查。一案归一案,齐敏杀父案,明面上该怎么判便怎么判。”
顿了顿,他继续说:“六岁稚儿确实可逃脱死罪,背后或还有指使之人。但天下之人若都如此想法,隔日便会有一出接一出稚儿弑父惨案。谁还遵孝道,守孝道?这法律终究是护着七岁以下孩童,还是给他们一个杀人无罪的借口?”
在场的几位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
人心难测,不是全天下的孩童都如齐敏这般。无知,便容易被利用。
“案件再审,判词慎言。”皇帝最终给了这个决定,“终究是弑父行为,需以儆效尤。”
几人私下里对视了一眼,纷纷应声:“是。”
皇帝极为讲究孝道,平日里对太后的上心程度就可以看出。在场几位心中都有了数。齐敏这一回是活不下去的。
当是死罪。
江乐抿着唇,双手不经意握拳抓紧。
皇帝说得话,她一时间竟是无法反驳。
她随意一想,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民间识字之人都少,若是有这么一个典例在,保不准家里头疾病在身,拖累全家的祖辈就要被稚儿们杀死。偏生稚儿无辜,还无法判罪。
案归案,国归国。
可是,不甘啊。
齐敏这孩子没有能决定自己的出生,凭什么就要对此搭上一生?
她看向这位还尚年轻的帝王,眸内带着强烈的情绪:“若陛下身为齐敏,该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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