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在御书房门口，徐沁叫住了傅琨，她说:“楠青，可以的话，放下吧。这天下有那么多人。”
傅琨抬起头看她，一双黝黑的眸子发亮：“云阑只有一个。”
徐沁还想说些什么，傅琨摇了摇头。
“嫂嫂不必说了，楠青明白。”
彼时刚刚在纪景面前闹了出不欢而散，傅琨望着顾询离开的方向，人已经走远了。
“太晚了。要是那年在洛云，楠青或许还能……罢了，不提。楠青先离开了，有空再来找嫂嫂讨酒喝。”傅琨收视线，又恢复了平日那副不着调的笑脸。
徐沁应了下来，却不想傅琨到底是呆不惯的，这一走又出征去了，再回来，已是弘景五年。 若不是正好赶上顾询的生辰，傅琨怕是宁愿呆在营中的。
从她这讨了酒，就差人送去了当时刚刚建成不久的左相府，顾家两位长辈还不曾搬进来，府上就只住着顾询，同傅府一样的冷清，见不到什么人气。
“大哥那儿淘来的好酒，二哥要不要试试？”傅琨嘴上问着，手下已经不由分说地替顾询满上了一杯。
顾询看着那杯酒，伸手拿了起来:“我没有请你。”
傅琨一耸肩:“楠青知道，可二哥一直也不曾操办过，不说请我，便是其他人也同样没有，所以楠青不请自来，又有什么关系。”
顾询这次什么也没有说，由着傅琨给他倒酒。
所谓酒壮怂人胆。
又所谓意乱情迷。
此时此刻，傅琨脑中一片混乱，却又极其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二哥原来是这样的味道，微凉，带着跟自己唇齿间一样的宫中陈酿的味道。
不是他所喜爱的，却更加烈的酒。
或许明日东方既白之时，二哥什么都不会记得。
傅琨勾着顾询的脖颈，两人唇齿交缠，跌跌撞撞摔在床上。
顾询俯上来的那一刻，傅琨心中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眼眶极疼，却也哭不出来。
并不是因为疼，只是难受，他傅琨，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
“值得吗？”
尚还是一身张扬红裙的傅姽抿着同样艳丽的红唇望向傅琨。
傅琨脸色泛白，却笑着反问：“老二值得吗？”
傅姽闻言不语。
“好好照顾老二吧，”傅琨动作缓慢的舒展身体，“她毕竟是有身子的人。”
傅姽眼色一暗，视线突然落在傅琨身上：“你说你……会不会？”
这次换成傅琨一愣，说不出话来。
许久，傅琨轻叹：“那要看命了。”
“如果真的？”
“云阑于我，就像你之于老二。”傅琨便回答，“若有一天我死了，能留下一个孩子陪他，倒也不亏。”
那日之后，傅琨便离开了京都，并非是战事又起，只是他不愿再待下去了。
他在京都外，是有府邸的人，纪景给的赏赐从来不少，他也没处花，就给手下的人购置了这么一处容身之所。
宅子建在一处山谷里，山水相护，鲜有人知。
傅琨步入院子的时候，就看到了树下坐着一身素裙的老二。
老二是个个性十分孩子气的女子，因在暗卫中排二，又名唤二葳，平日里众人都叫一声老二。
望见傅琨走近的那一刻，原本摇着拨浪鼓自娱自乐的二葳突然就落下泪来。
傅琨捏了捏她的脸：“蠢丫头别哭啊，你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小娃娃呢。”
“可是我看到……”二葳抽泣着，听话的抑制自己的泪水。
“嘘，我知道。”傅琨手指按在二葳唇边，“别说出来，你可是一个精魅，说出来会遭天责的。”
傅琨眼神悲戚：“你看到的未来里没有我，也没有你自己，对吧？”
“不要点头也不要摇头，听话……”
二葳眼泪再也止不住。
她不怕死，她已经活了太多年了，可是傅琨怎么办，他还这么年轻。
“这都是命。”
冬至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二葳抬起头，头顶的树枝上却不见那人。
她是被冬至带出来的。
冬至那时用一朵桃花就哄了她，说地下不比人间，人间的滋味可不止桃花这一种甜，入眼所能见到的颜色也不是只有望不到头的黑，于是她便信了，跟着离开了地下。
她这样出身的精魅，靠的是食人魂魄，被她吞入腹中的，便真的是再无来世，死了个彻底。
二葳看得到被自己吞掉的记忆，有一天便见着了属于傅姽的一抹红。
她第一次见着这么纯粹的亮色，不光是指衣裙，还有那个人，冬至拦不住她，亲自去尝了傅姽的酒，入口寡淡，还没水好喝。
二葳不听，说她早晚有一天能酿成给冬至看，人就入了傅琨手下，名义上说投奔，明眼人都看得出，她的来意是傅姽。
傅姽原本不叫傅姽，早年嫁错人，那屠夫嗜酒又好赌，输到最后还不起债，便把傅姽送去做了窑姐，她到傅琨手下是个巧合，在暗卫里不要命的姿态拼了几年，出师后第一件事就是亲手把那屠夫宰了，血放了一地。
傅姽从此便穿起了一身红。
二葳跟着人身后追了几年，却始终没个回应。
人心肉长，勾勾弯弯数不清，二葳却是个天生地长没心肺的直肠子。
傅姽有次任务着了道，回来抓着她就倒在了床上，后来好不容易折腾得让傅姽睡过去，她穿上衣裳出来问了个究竟才晓得，傅姽是为了个小孩心软，才被人抓了空子下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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