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天由命。
行政区的顶楼没有比教室里凉快多少。我看了三页例句,大脑实在是不愿意工作,气得我只好扔下书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一股。心烦意乱的我站在小平台上四处看,无意中发现一面墙上刻满了刚毕业的那批高三生的涂鸦。
“谁的笔下能盛开一朵朵雪莲,却画不对双曲线的对称轴。”
“楼主真矫情。”
“画雪莲谁不会啊,我也会,看着!”
“双曲线对称轴谁不会啊,我也会,看着!”
“楼上你画的那是啥,双曲线在哪儿?”
“楼主不是只想画对称轴吗?要啥手表!要啥自行车!”
这片涂鸦拯救了我的心情。
有人在抱怨成绩,有人在指名道姓骂某班的某某,有人跟着骂,有人帮某某回骂,有人说毕业了一定要去海边喝到酩酊大醉,有人在许愿,有人在承诺。
很多年后他们还会记得吗?那些许愿都实现了吗?那些烦恼回头再看会不会觉得特别可笑?
在时间的河流里,有多少人刻舟求剑。
不管他们有多少未完成,时间依旧稳步向前,将他们通通赶出了七中。墙上还有大片的空白,或许是留给我们的呢。
我看得津津有味,从仰头读到弯腰,最后蹲下来。
背后的大窗子有着十字棱角,夕陽透过窗照进来,也在留言墙上留下上长下短的倒十字陰影。那些字迹都在陽光下熠熠发光,我忽然在角落的陰影中看到了很轻的一行字。
字迹很新很新。
“石灵爱陈星羽,谁也不知道。”
霎那间很多瞬间像脑海中被不小心碰掉的照片,我来不及去捡,只能看着它们从眼前簌簌落下。
升旗仪式上,石灵目光的方向。
她想要翻看的那本笔记,脸上缓缓盛开的表情,试探性的“对了,你……你知道怎么走吗?他在三班。用不用……用不用我带你去?”
和窗台上笑着说的那句:“沫沫,其实我很羡慕你。”
眼睛里的泪水让我有点儿看不清楚那行孤零零的字。
我们从小得到父母的爱,太过理所当然。无条件的获得,最终惯坏了我们,在得知有些感情也需要自己争取,更需要听天由命,甚至会求而不得的时候,就通通慌了神儿。
高三开学报到的那天,大灵灵的位置就空出来了。
陈星羽一开始毫无反应,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戳了戳坐在前面的君城。
“石灵请假了?”他问。
君城摇头,故作惊讶:“啊?你不知道啊?石灵去学理科了呀!”
陈星羽的脸白了白,没说话,也没有追问什么。
可没那么客气,她转过头看着一言不发的陈星羽,很大声地说:“我们这种得天独厚的人去干吗,干你屁事?”
从来都波澜不惊的萍萍在最后一排缓缓地抬起头。
足有半分钟的沉默之后, 梗脖子,转回头去。闹哄哄的班里,这一幕像扔入河中的小石子一样沉了下去。
大灵灵依旧常常会来找我和 聊天。学文科依旧很累,第一轮复习相当于把各门科目都从高一的内容开始重讲一遍,在几轮复习中属于速度最慢也最全面的一次,大灵灵自然很珍惜这段时间的学习机会。
“你不知道文科有多变态,”大灵灵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政治老师话超级多,而且全是车轱辘话,用来证明,用来证明,但是的成立其实是建立在的基础上的,话都让他说尽了……”
“我们知道,”我打断,“我们好歹也是学政治学到了高三的人,政治还没会考呢,我们也在学。”
“对哦……”大灵灵不好意思地笑笑,“但是我说真的。我以前在外国人写的书里面看到过马克思写给恩格斯的信,马克思自己都说,只要是他搞不清的事情,他就会说这事儿是辩证的!”
大灵灵学文科的影响一时半会儿还过不去。不过,文科生的生活的确让我和 听得津津有味。很多事情酒泉发射基地的地理坐标和周边区域的地貌特征要好好背,十八大的主要会议精神能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哪些观点相结合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哪些条目又相互印证……
我们都为她高兴。
大灵灵的新生让我也不由得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十月过半,我已经听得到“黑色高三”的步伐声。天黑得越来越早,真令人心慌。
却要走了。
我最好的朋友要走了。
家里终于给她办好了手续,这个周末就走。
其实 早就未雨绸缪做了很多准备。高三刚开始的时候,她就致力于到处跟平时与她吵过架或者单方面被她欺负过的同学重修关系,建立邦交。
目的只有一个“大家既然都是好朋友,讲义气,可不许到教育局举报我啊,我不算高考移民,真不算。”
与一年半以前我的出尔反尔不同,这次 的离开,是真的要离开了,不会在某天重新忽然蹿进教室里面,一脸笑嘻嘻的样子。
所以我们都很伤感。
临走前,老王本来说要给她开个欢送会的,被 拒绝了。
高三人心惶惶的,她能去北京享受比较低的分数线,已经足够拉仇恨的了,怎么还敢晒人缘?
但是老王送了她一本书,说是我们全班送她的礼物,但是“我们全班”都不知道。
书的名字是《哈佛女孩刘亦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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