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曾不堪一击,我们终将无孔不入。
多年以后,脑海深处总会响起一个声音,带着笑意,穿过教室闹哄哄的人声音浪,千里迢迢到达我耳边。
他说,林以沫,你真有趣。
很多工作申请连简历关都没过,看来都是成绩的错。
所以我就在我爸的期望下,回川报考了成都市公务员。
竟然又中彩了。
它意味着铁饭碗,意味着一种没有恐慌的人生就像我爸一样。然后就在我入职三个月整的那天早上,我辞职了。
没发生任何大事儿。我自己都有点儿记不清了,那天早上好像是在下雨,我躺在床上思考我们科长那篇讲稿到底要怎么改,忽然听见和我合租的那姑娘起床刷牙的声音。
身体深处有另一个林以沫忽然就活了过来。她拒绝这样活下去。
我很难形容清楚这种感觉。
大学的时候,我就在业余时间帮学生会各社团拍照赚外快,渐渐地,找我的人越来越多,熟人介绍熟人,朋友搭线朋友,大四的时候,我已经帮很多淘宝模特儿和红不了的三线小艺人拍过不少写真,零零碎碎赚了几笔小钱。
辞职后,我就正式到了现在的上海时尚杂志工作,到这个月正好一年的时间。
现在我又有了新的想法。
是的,我一直很喜欢魔都这座城市,当年一门心思地报北京的学校是因为相如。
而现在,那些都成前尘往事了。
我和晨晨在咖啡馆坐到天渐渐黑下来。
“所以你要离开上海了?”
“嗯,回我家乡去。”
“舍得上海吗?”
我耸耸肩:“有什么舍不得的。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好,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妙处。至少,成都是一座慢节奏的城市。有机会的话我想带你去宽窄巷子逛逛”
她若有所思地搅动着手中的咖啡:“那天我在网上看到一句话,觉得很有趣。”
“什么?”
“在小城市工作,就像收到一张五十年后的死亡通知;而在大城市,则像是攥着一张虚构的藏宝图。”
我琢磨了一下这句话,笑笑。在不上不下之间徘徊的人有很多,可有时候再美妙的句子,拆开看也不过就是更精致的抱怨罢了。
我已经抱怨得足够多了,我不想再抱怨下去。
“你回去想做什么?”晨晨问。
“当个撰稿人,自由撰稿人”
“什么叫自由?”晨晨来了兴趣,又习惯性地拿起了她的笔。
本来,每个人都是不自由的。
,喝了一口红茶,突然听到晨晨说:“咔嚓”。
“什么?”
晨晨托腮看着我:“我要是会照相,真的好想把你刚才那个样子拍下来。你的眼睛都在发光。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年轻人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眼睛里就已经没有光芒了?”
我有点儿尴尬:“名编剧说话就是不一样。我就是说起赚钱开始两眼发绿光而已。”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相信你也有过眼睛里没光芒的时候。人能有勇气找到自己想从事的事业,不被其他虚浮的东西绑架,是很艰难也很幸运的。”
我这次没有再用插科打诨掩盖我的羞涩。
一面之缘,谢谢你懂得。
“欸,对了,我能不能入股你的文学工作室啊?我钱也不多,你要不乐意就算了,但是需要什么帮助,一定找我。”
我眼前一亮,今天真走运。
这件事情要是真的想做起来,当然需要钱。
我和晨晨又聊了一个多小时,把合作的框架大致确定了一下。我们都是刚毕业才一两年的女生,到底还是嫩得很,尤其是做生意,谁都没有经验,所以策划得格外谨慎。
但是到底会如何,还要看未来。
晨晨又重复着感慨说我变了,变得风风火火了,不再是个为了爱为了一时冲动闯北京小女孩了。
是吗。我笑。
我们都曾不堪一击,我们终将无孔不入。
随便吃了几口饭,走出饭馆的时候,我忽然觉得既然自己背着器材,不如顺便去“扫街”。拍路人始终是我闲着无聊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听说在日本这样做是会被抓进警察局的,幸亏我生在中国。
我坐在鼓楼大街的马路边,背对着国家图书馆古籍馆,低头一张张翻看刚才照的路人。这个点儿都是从北海公园出来的大爷大妈,每个人都带着点儿怡然自得的骄矜,跟年轻人一比较,显得特别有精气神儿。
某一张里面,大妈和大爷两个人并排走,大爷手里还拎着一个小马扎,笑嘻嘻的,大妈却刻意跟他隔开一点儿距离,在旁边朝他翻白眼。
吵架了?还是快要吵架了?老头儿在公园里下棋下得忘回家了?还是跟哪个老太太搭讪被抓包了?
我喜欢拿着一张陌生人的照片而编造背后的故事,这让我短暂地忘记了自己的生活已经很久没有发生过故事了。
关于我的故事,好像都发生在过去。
我忽然想起晨晨跟我道别的时候,挥着手,轻轻地说了一句:“加油,以沫。”
加油,以沫。
是这四个字猝不及防,击中了我以为已经坚不可摧的心脏。
有多久没有人跟我说过这四个字了?
最后一次是什么时候?是不是五年前的某个晚上,华灯初上?短发微胖的林以沫,站在自己家的楼门口,听着某个男生对她说:“以沫,加油。”
他有话要说,却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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