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二(上)
或许,每个人的心里都会有几张泛黄的胶片,当遇见了某个人、某个时刻、某个场景的时候,就会从内心深处的小盒子里拿出那些胶片,慢慢体会。
裴雅文也不例外。
她还记得,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作痛苦,是在小学毕业的那年夏天。
那个夏天,爸妈终于办妥了离婚手续,妈妈无奈而坚定地离开了这个家。那个时刻,在雅文小小的心中,并不明白离婚的含义,可是她知道,妈妈离开了自己、离开了爸爸和雅君,她的家变得不再完整。
妈妈临走的时候,把雅君叫到书房单独谈了很久,对她,却只是含着泪交代了几句。
她并没有哭,但那天晚上,她第一次失眠了。
她悄悄地爬起来,去敲雅君的房门,出乎意料的,他很快开了门。
“哥……”她哭丧着脸,说不出话来。
“进来吧。”雅君叹了口气,让开身子放她进去。
他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桌上放着一本书,说明他也没有睡。
“我睡不着……”她坐在他的床边,“我……我很想妈妈。”
雅君坐到她身旁,缓缓搂着她的肩:“说不定,妈妈现在也很想我们。”
“那她为什么要走呢,她不能留下吗。”雅文湿润了眼眶。
“如果她留下,但她和爸爸都过得不开心,你会高兴吗。”
她想了想,垂下头。
雅君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短发,这是他第一次像一个兄长那样摸她的头,以前他们总是吵吵闹闹的,甚至在一、二年级的时候他们什么都要争个你死我活。
“妈妈下午跟你说什么?”雅文忍不住问。
“……没什么,”雅君有点不自在,“她说了一些我不太懂的话,好像是说她没有别的选择。”
雅文长长地叹了口气,大人的世界她从来不了解,那些争吵、冷战、仇视、痛苦,对她来说都太深奥了。她知道的,只是学校门口的胭脂店又进了新款橡皮,而话梅由五毛一包变成了六毛五。
“那她干嘛不对我说?”雅文吸了吸鼻子,或许她在意的并不是妈妈说了什么,而是为什么她只对哥哥说却不对自己说。
“可能……她觉得你还小吧。”雅君的回答有些笨拙。
“小?!我跟你可是同一天生的呢!”雅文不服气。
“嘘……”雅君制止了她,因为爸爸就在隔壁。
她开始沮丧地哭起来,她不想变成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尽管她并不很听话,可是爸妈也不能这样惩罚她呀。
“喂……”雅君推了推她,“别哭了。”
她哭得更伤心,眼泪不断地顺着她的面颊流下来,她不敢大声哭,只能暗暗抽泣。
雅君惊慌失措地看着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他还是搂住她,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肩膀上。
那天晚上,雅文已经记不起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只是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躺在自己的床上,而双眼却是肿的。
很多年后,雅文终于明白,妈妈所说的别无选择,究竟指的是什么。既然两个人在一起只会互相伤害,那么不管爱得多深,也终会有离开的那一天。
因为后来雅文自己,也经历了“别无选择”。
初中开学的第一天,兄妹俩一起去老师办公室询问自己的班级,因为他们的入学通知书在父母最后一次大吵的时候被无意间撕毁了。
“你们知不知道……”戴着眼镜的教务主任说,“没有入学通知书你们就不能办入学手续。”
“为什么。”兄妹俩异口同声地问。
主任摇摇头,似乎从来没遇到这样的事情:“因为你们怎么证明你们就是裴雅君和裴雅文呢。”
“我们带了户口簿。”雅君老实地书包里拿出来。
“但是没有通知书你们还是不能证明你们就是户口簿上写的这两个人啊。”
“那我们就算有通知书也不能证明我们就是裴雅君和裴雅文喽。”雅文操着一口上海普通话说。
“你……”主任一时语塞。
雅君拉了拉妹妹,一脸诚恳地说:“老师,我们的通知书确实丢了,我们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教务主任翻开学生名册开始找他们的名字,看了半天,终于说:“裴雅君,在二班……裴雅文,三班。”
啊……
雅文傻了眼,她从来没想过她和雅君会被分在不同的班级。他们这一对双胞胎,从出生开始就没分开过。
“谢谢老师。”雅君面无表情地道了个谢,拉着雅文走出了办公室。
“怎么办……”雅文问。
“什么怎么办?”雅君仍然面无表情。
“我们不是在同一个班级啊。”
雅文无论如何想不到,哥哥先是楞了楞,然后忽然露出一个得逞的邪恶的微笑:“谁规定我一定要跟你同班。”
原来那个时候,十一岁的雅君,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摆脱这个麻烦的妹妹,即使他知道雅文连独自去新班级报道的勇气都没有。
“去吧,乖。”雅君把妹妹送到三班的教室门口,趁她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推了进去。
雅文抬起头,愕然看到全班同学都到得差不多了,大概因为她进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所以大家都齐刷刷地盯着她看。
她垂下头,只敢看着自己的脚尖,脑海中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忽然听到一个声音说:“阿文,你还楞什么,快来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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