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霜风渐起,风里有了寒意。枫林渐染血红,池塘旁的芙蓉纷纷败了下来,杂间中的白苹红蓼掩映水面上,芦苇中,鸿雁群群,嘹呖干云,哀声动人。
又到了一年的年末,留给周正阳的时间不多了。
而周安自从将周老太太最喜欢的璎珞当去还赌债后,从那时起,周老太太便再也没有理过他。说来也奇怪,周安居然真的收了心,生意上的事不懂便向周程请教,大有浪子回头之势。
只是周老太太还是不愿意与他说话。
两人关系破冰是在周佳出嫁那天,周家上下皆是红绸带飘飘,敲锣打鼓,唢呐丝竹,声声不断。
终是件令人喜悦的喜庆事。
但是因为周正阳身体不好,所以林香便让姜绾照顾他,而没有让她去前院。
周正阳躺在姜绾的膝盖上,黑丝绸般的头发散落在姜绾的腿上,更是突显他苍白的脸颊。
周正阳温柔的望着姜绾的容颜,好像是想将她的样貌深深印在心底。
“姜绾,我听见外面的爆竹热闹的声音,忽然想起娶你那日也是这般热闹。”
周正阳的声线低沉,慢慢诉说着当时的事,眼神恍惚,仿佛又回到了那天:
姜绾一袭红妆,红盖头下的明眸皓齿,以及自己鲜衣怒马,虽说体力不济,却还是将他的娇妻迎进了周家。
他本以为会有转机,却又不得不感叹,命中自有定数!
姜绾的眼眶通红,低着头看着一如既往温柔的周正阳,努力不让自己的泪水滴落,道:
“嗯,听声音,外面真的热闹极了!”
周正阳垂下了眸子,掩盖了双眸中的风华,轻扯唇角:
“嫁给我真是委屈你了!”
“不,周大哥,不委屈,真的,我在周家过得远比我家过得要好,要自在!周大哥你真的做的很好!”
听了她的话语后,周正阳俊秀虚弱的面颊上这才有了笑意,
“那就好!姜绾。对不起!”
周正阳说这话时,声音极轻,仿佛又想睡去。
姜绾睁大自己眸子,突然有些迷惑,不知道周大哥对不起自己什么,支棱着耳朵,轻轻贴在周正阳的嘴边,想听清他在说什么……
嘴巴呼出来的热气吹在了姜绾的耳尖,痒痒的。
接着她就听到周大哥疑似梦中呓语的声音,
“对不起,不能再护着你们了!”
周正阳勉勉强强说完,湛黑的眼眸倒映着姜绾的面容,深深的看了一眼后,眸子渐渐阖上,长长的睫毛轻轻的耷拉下,在他的眸底沉下一片暗影。
姜绾终是忍不住,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了下来。
——周大哥,你说错了,你守护我们护得很好,是我没用,没办法将你治好!是我没用啊!
**
在周佳嫁入许家一周后,宁沙村的村民终于瞧见周家将红绸条换了下来,换成了白布条,虽然也有碎嘴的,但更多的是惋惜,唉,周正阳多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真是可惜!
周正阳走前,周家为了以防不测,棺材早早就备下,所以周正阳刚一合眼,周老太太唯恐耽误了孙子的投胎日,便赶忙请了村子里的好手,为周正阳装扮了下,便抬进了棺材中去。
棺材内的周正阳唇角含笑,依旧是那般清风霁月,仿佛睡着一样。
灵堂内,姜绾没有哭,只是愣愣的看着棺材中的人,还在想昨日,周大哥还教她认字,只是一个字读错了,他便将书卷起轻轻的打了自己脑袋一下,眼中暗藏温柔,和无可奈何!
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这人就这么没了?
凤煜宸抿了抿薄唇,小小的脸上满是苍白,脑中忽然忆起周正阳给自己说的话,凤煜宸想起自己的前世,想到了前世遇到的人,又有多少真心,同胞兄弟还想害他,可是唯有周正阳一人,虽为陌生人,却倾其所有为自己规划人生!
如此坦荡君子,他不得不敬佩!
周大哥,走好!
直到周正阳棺材要盖板之际,姜绾仿佛灵魂突然归位一般,扒着棺材盖,放声痛哭了起来:
“周大哥,别睡了!起来啊!起来啊!周大哥!”
一张小脸哭的煞白,让人看了,也能感受到肝肠寸断。
林香见此,抹了几下眼睛,恢复冷静,厉声让人将她从棺材边拉开,别耽误了周正阳的投胎的好时机!
怕人伤着了姜绾,凤煜宸上前牢牢将姜绾拉开,小手紧紧的牵着姜绾,从周正阳入土也未松开,任由姜绾在自己的一旁痛哭!
夜落了下来,万物凄凉。
凤煜宸将姜绾抱在怀中,轻轻的拍打着她的背,让她冷静下来。
“小宸,周大哥走了,没人护着我们了!”
凤煜宸垂眸看了一眼姜绾,喉结微动,嗓音清越:
“我知道!没事,姜绾,以后我护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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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时,霜风初起,枫林渐染黄碧,野岸衰岸芙蓉,杂间白苹红蓼,掩映水际;芦苇中鸿雁群集,嘹呖干云,哀声动人。——冯梦龙《灌园叟晚逢仙女》
君弄墨:周正阳愿你一路走好,来世一路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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