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裴归舟在许妙家留宿,住的是她父母的房间。
他没有急着睡,等到深夜的时候,悄悄推开隔壁的门。小姑娘蜷缩在床上,猫儿似的,呼吸声轻细而平稳,仿佛连空气都弥漫着甜味儿。
那一晚他睡得出奇的好。
即使第二天因为没有穿校服被记了处分——校服许妙执意给他洗了,晚上又下了暴雨,傻乎乎的小姑娘把衣服放在外面晒,这下湿得不能再湿,他没有另外一套,只好穿自己的衣服。
小姑娘似乎是第一次亲自洗衣服,动作笨拙得可以,弄得满地都是肥皂泡。
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怎么可以。
*
一晃两个月过,临近期末考试,再后来就是寒假。
初三比初一初二多补一个星期的课,但要交补课费,裴归舟的父亲是肯定不会让裴归舟去的。不过他实在是太优秀,老师都不忍心让他少听一些,就让他在学校帮忙做些事情。
最近的裴归舟当真变了不少,不再像往常一样满身都是刺,碰一下就会惹得满手的伤痕,他居然愿意主动与人打招呼了,脸上的笑容也越发越多了起来。
他长得好看,成绩又好,性子不高傲,这样的人原本是很容易交朋友的,只要他从封闭的内心走出来主动乐意与人交往,一定可以挽回之前的僵局。
初三的孩子们又有什么坏心眼呢。
然后,他去反抗了。当那些男生的拳头如雨点般砸过来的时候,他抓住了他们的手。
他不是不会打架,他的包里常年藏着一把小小的水果刀,以及一瓶敌敌畏——他有想过的,哪一天,在一个小房间里,开一盏灯,割破自己的手腕,把血放干。或者直接喝下农药。
瞧,死亡是多么简单的事情。他之前有好多次差一点就这么做了,最后他没有。
因为一个小姑娘,跌跌撞撞的,闯入了他的内心。他有点舍不得自己死,如果死了,这个小哭包岂不是要哭到昏天黑地了?
于是这就成了他反抗的利器。
他把刀架在平时欺负他欺负得最猛的那个小混混的脖子上,轻轻地笑,笑容如沐春风,像是冬日的暖阳一样和煦,“你觉得我这一刀下去,你能活多久?”
小混混打架只敢用木棍板砖,利器碰都不敢碰。之前又都是他们欺负别人,什么时候轮到被欺负的时候。
旁边几个早就被这架势给吓跑了,真正被威胁的时候,情谊有多塑料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
“你、你不要杀我……”他吓得牙齿都在打颤,裴归舟的笑容越是轻松,他越是觉得害怕。
“为什么呢?”裴归舟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打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会死?”
“你差一点就杀了我。”
因为,这把刀是他留给他自己的。
小混混还在为自己辩解:“我每次下手都有分寸的!你身上的伤口哪有那么重……”
的确没有那么重。
可他身上有旧伤,小混混打在他的旧伤上,伤口裂开,比新伤带来的疼痛还要难受。
裴归舟依然在笑,紧接着,他举起了那把刀。
凌厉的银光吓得小混混闭上了眼,预想之中的疼痛没有来——裴归舟抓着他的手,让他握住刀,然后把那把刀扎在了裴归舟的手臂上。
扎进去了,血流得遍地都是。
几个逃跑的小混混带着老师走来,就看见了这一幕——他们当时就报了警。
“不是!不是我!是他自己捅自己的!”被带走的时候,小混混拼命地为自己辩解。裴归舟低着头,表现的很沉默,就像他以前那样。
老师都不是傻子,之前就有校园暴力的传闻,受害者就是裴归舟。小混混早有前车之鉴,谁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小混混去了警察局,裴归舟则被送去医院。一路上他一声不吭,表情也很压抑。老师们对他说了很多,话里话外都是心疼,他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表现,好像是已经失去了希望了。
伤得不算深,但还是动了个小手术,缝了针。警察局派人来做笔录,他回答了一些问题,然后老师们进来,突然,听见他淡淡地说:
“我多庆幸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一问才知道他之前到底遭受了些什么。
家庭虐待,校园暴力……这个十五岁的少年遭受着同龄人不该经历的悲惨。
一个案子牵进去几个人,小混混被判了一年,裴归舟的父亲也被带走了。据说带走的当天,他的父亲还在砸酒瓶子,不承认自己所做过的一切,然后大骂裴归舟是个杂种。
警察全程冷着脸给这个人渣戴上手铐。
动手术的时候,这孩子身上的疤痕太触目惊心。
许妙赶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事发两天后,第一天裴归舟没有上学,她向他的同学打听没有问出所以然,第二天去找了他们的班主任,才找到这座医院。
裴归舟坐在病床上姿态悠闲,一只手明明缠着绷带,可居然还在削苹果。
小姑娘一看到他就开始抽噎。可是又似乎想到他之前说过的话,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没敢哭出来,委屈巴巴的。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妙妙,过来。”
许妙在床沿坐下。
“哭吧。”裴归舟说。
他挺想哭的,但是他哭不出来,许妙替他哭也好。
他又说:“我另一只肩膀可以用,我把它借给你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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