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编暨阐述
本文可算做准剧本,或仅仅是对改编一个剧本的设想和提示。改编主要根据史铁生的散文《我与地坛》、小说《老屋小记》和《我之舞》,同时援引了他另外十四篇作品中的某些章节、片断。引文出处均以字母代码标出,以利拍摄参考,与阅读无关。
1.比如序幕
不久前,有位制片人来找我,问我是否愿意把我一篇散文——《我与地坛》——改编成电影,或者电视剧。当时我正躺在透析室里,百无聊赖地看着报纸,等候全身的血液在透析器里走够四个半小时。如是者隔天一回,十年了。
我说:“您真的认为它可以拍成电影?”
“或者电视剧。”他很自信。
我不以为然地摇着头。
他拉拉椅子,挪得离我更近些,说:“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
我再把那篇散文回忆一遍,还是怀疑它怎么可能做成影视。
“要是您能同意呢,”他又说:“条件可以商量。”
听他的意思,似乎万事俱备只差我一点头了。
“您的要求,我们会尽量满足。”
这人倒挺实在。我愉快地想了一下人民币。
“当然了,您是不会在意那点儿稿酬的,所以……”
“哪里,哪里。”我说。——想的是客气,倒说了实话。
“所以呢,比如说生活里,您还有什么别的困难没有?”
啥意思?你是能让我甩开轮椅呢,还是能让我重新长出肾来?
“毕竟,要是我没记错的话,您也在花甲之年了吧?”
怎么着,莫非还有什么返老还童的妙方?
透析机“嘀、嘀、嘀”地亮起了红灯。护士快步走来,调整了一下什么机关,而后瞪大眼睛看着我:“拍电影呀?哟,那还不去!”
护士走后,他继续说:“正格的,也许我们帮不了您什么,不过我们真的是很想帮您做点儿什么。”
“谢谢,谢谢。”
片刻的安静,又有哪台透析机在报警了。那一刻,他肯定是在想着能帮我什么;不好意思,我想的也是这个。
“再比如说,这么多年了,您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心愿?”
“心愿?”怎么像是在问遗言呢?
“是呀?比如说单靠您自己,不容易做到的——”
“周游世界!”我脱口而出。
大约是做好了随时一锤定音的准备,他“腾”地站起来,可站起来才听清此事之成本,于是满脸的欣喜变作尴尬。
“开玩笑,开玩笑,我不过是开个玩笑。”
他来来回回地走,双臂抱胸,俯仰频频,八成是在盘算。
“真的,我这人好瞎说,您甭往心里去。”
他来来回回地走,走得我好生惭愧。不过这赖我吗?你一个劲儿往这儿引嘛!
好半天,他停了步,原地一个急转身:“这样吧,只去一个地方!”
“不不不,我真的是信口开河。”
“比如说,一个地方,您想去哪儿呢?”
“真的真的,我不是那意思……”
“可我是啊。请您,还有您的夫人,一起去!您说吧,哪儿好?”
“您看看,您看看,这还弄假成真了!”这话有点儿狡猾。不过人生一世,狡猾一回也是难免的吧。
“我再派一位身强力壮的摄影,全程陪同。”
为啥是摄影呢?事后回想,制片人就是制片人,真也盘算得周密。
“不过,”他又说:“您能不能也满足我一个心愿?”
“什么?”
“剧本,您亲自改,把这次海外之行也写进去。”
2.字幕
一架大型客机,呼啸着飞上天空;起落架缓缓收起的当儿,叠印字幕:
序幕,完全是出于我的忽发奇想。
改编,则由于随之而来的信口开河。
海外旅行更可能是在我的前生、来世。
故不必太看重片中的主人公们到底是谁。
3.外景
可是,地坛已经没有了。我是说我写过的那个地坛,已不复存在。时隔三十多年,沧桑巨变,那园子已是面目全非,“纵使相逢应不识”,连我都快认不得它了。人们执意不肯容忍它似的,不肯留住那一片难得的安静,三十多年中它不是变得更加从容、疏朗,它被修葺得齐齐整整、打扮得招招摇摇,天性磨灭,野趣全无,是另一个地坛了。
对于拍摄,这是个问题。
其实,早有人想把《我与地坛》改编成影视。改编,当然了;可是拍摄呢,哪儿去找外景呢?有人说那就避开全景,靠局部,靠剪接。我心下甚以为不可。地坛的安静恰在于全部,甚至不止于它自己的全部;那一丝不苟的空荒与灵动,那无处不在的沉抑并丰饶,岂是些檐头殿角、草动风摇可以担当?
时光难再。所以我在另一篇文中写过:“那就不必再去地坛寻找安静,莫如在安静中寻找地坛。”“那安静……是由于四周和心中的荒旷。一个无措的灵魂,不期而至竟仿佛走回到生命的起点。”这样看,外景或可变通;只要有一处远避喧嚣、能够应和那一种荒旷心情的所在,无论哪儿便也就是地坛了。正如我在同一篇文中所说:“我已不在地坛,地坛在我。”
比如说,有一块位于城市边缘的野地就好;三十年前的地坛确曾就像一片野地。野地上荒林老树,暮燕晨鸦,城市的嘈杂在远处隆隆震响,此地却终日清静,少有人来。若再有几处残垣断壁散布林间,自然就更好;便只是些乱石土冈也够了,未必它们就不比地坛见证过更多的人世沧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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