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会不会突然间失去太阳，然后紧接着失去这世间的一切色彩？
平时奶奶都有早起到小区广场上和她的老姐妹们做晨练，今天却迟迟没有起床。
林书染凑到她门口敲了门，往里面喊一声“奶奶，你不起来晨练吗？”
里边过了一会才传来声音，“这不是天还没亮吗？”
林书染的心里咯噔了一下，立即开了门进来。两眼打直地看着坐在床边的奶奶，放慢脚步走过去，窗外的阳光透进来贴在地板上，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还有奶奶那张苍老的脸，唯有那双混浊的眼睛，没有一丝生气，像是一潭死水。
他伸出发颤的手在她面前摇晃，咬着下唇憋了满眼泪水。
“奶奶，已经九点了。”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奶奶微微一怔，随即反而笑了，“啊，这么晚了啊，睡过头了。”
“奶奶，你……”
奶奶伸出手去摸索他的方向，他就把手放上去，奶奶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慰道：“我知道，没关系。”
即使早就已经做好了这一天回到来的准备，真正来临的那一刻还是令人措手不及。眼泪滚出眼眶，滴落到他的手背上，他抬起手抹了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说“嗯，起来吃早饭吧。”
奶奶扶着她的手臂站起来，看着记忆找方向，她一生要强，如今看不到了自然也不会跌倒。
林书染跟在她身后，看着她轻车熟路进了浴室，摸到漱口杯，摸到牙膏，准确地在牙刷上面挤出适量的牙膏，接水刷牙。就像是看得见一样，和平常并无差别。
奶奶洗漱完出来，问“今天还是吃油条啊？”
林书染点点头，“你要是想吃别的我现在给你做。”
奶奶摆摆手，摸索着到餐桌旁坐下，“明天早上吧，好久没吃过云吞了，有点嘴馋。”
林书染给她布上早餐，也在旁边坐下，答道“好，我也想吃了。”
“刚刚张奶奶打来电话了”
“那我等下给她回一个，不能再陪她打麻将啦”奶奶笑着说。
林书染看着她的笑容，喉咙堵得发疼，明明世界只剩下漆黑，却变得爱笑了。
下午林书染出门打工前，张奶奶过来了，两个老姐妹抱成一团，张奶奶老泪纵横，奶奶安慰了她好久。
“不就是瞎了吗，又不是死了。”
“呸呸呸！大吉大利，再说我以后都不来看你了。”
“不说就不说嘛，但人总有那一天的”
“你还说！”
“行行行，不说了，吃橘子吗？”奶奶递给她一半剥好的橘子。
张奶奶吸吸鼻子接过，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电视上的粤剧表演。其实奶奶是在听，张奶奶给她讲在表演什么，激动的时候手舞足蹈地动起来，想起她看不见，就失落地放下手。
两个人从年轻的时候就是好朋友，一吵闹就变成小孩子，每次都是奶奶让着张奶奶，只要给她吃的哪怕是半颗橘子也能立马就和好。
林书染走过来，说要去上班了。
“去吧去吧”张奶奶摆手催促道。
自家奶奶倒是没搭理他，正听曲儿听得高兴，闭上眼睛悠悠地跟着哼。
林书染点点头出了门。
林书染还想带她去旅游，可是还没等到那一天，她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说要带她去医院看一下，她却说还能重见光明不成？去了反而会有这种希冀，到头来还不是落空一场。
就在知道奶奶看不到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无尽的绝望，像是被抽去了骨头，浑身都是软肋。他甚至不想再每天去打工了，三百万够他们婆孙俩花一辈子了，他想陪在奶奶身边。
可是当他看着卡里的数目时，他又不这么想了。这张卡是新开的，是他扮演柯铭宥配偶的“演出费”，每个月的零花钱，还有按月支付的合约金，到现在也有一百多万了。但他一份也没花，也没想过要花。
其实就算他拿去挥霍也是理所当然的，这都是他应得的。可他不愿意，总觉得用了这笔钱，他和柯铭宥这间的关系就变味了。
凯姗看他一整个晚上都心不在焉，就把他手上的工作让另一个服务员接手了，拉着他坐到吧台边，给他倒了杯果汁。
“怎么了这是？”
少会看到他在上班期间心神不宁，怕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凯姗有些担心。
林书染双手捧着果汁，垂着眼帘没什么精神。他慢慢开口道：“奶奶突然看不见了，虽然医生也有提醒过，但我……”还是一点准备都没有。他把头压得更低了，捏着杯子的双手用力到指尖发白。
凯姗震惊地张了张嘴，前段时间她还看到过老太太，那时候并未觉得她的眼睛有什么问题。她拍了拍林书染的肩膀，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自打她认识林书染以来，他一直都很要强，和他奶奶一样，所以比起安慰的语言，让他一个人慢慢消化会更好。
这一点也不知道算是优点还是缺点，但是太过要强总会吃苦头的。她还是希望他能够适度地发泄一下，或者是试着柔软些。
晚上回到家，奶奶已经躺下了。林书染看了冰箱里他下午出门前准备好的晚餐已经有动过的痕迹，洗碗池里的水渍也还没干，桌面上放了纸条。
「我们已经吃过饭了，不用担心。——张奶奶」
林书染舒心一笑，他还担心奶奶这一顿晚餐会吃得很艰难，没想到张奶奶一直陪着她到晚饭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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