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淳也不知道自己在船上度过了多少天。
也许是几天, 也许是一个月,也许比半年更久。
日日夜夜,梦境或是清醒,她仰目看去, 只能看到头顶一方小小荡漾的水纹。透过透明的船舱玻璃,缈缈然投射进来,在她的脚边投影上格外细致的痕迹。
自从Krystal走后, 一个女孩就被派来照顾她。那个女孩细瘦、苍白,最初的那几天,温淳甚至以为她是个哑巴。
不过后来她总算发声,偶尔开口, 和温淳聊的也都是那寥寥几句。
“吃好了吗?”
“要喝水吗?”
“上厕所方便吗?”
“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
久而久之也眼熟了, 温淳躺在床上,偶尔还会和她聊聊天。
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单向的。
她聊母亲、聊方路南, 聊自己为什么要来香港, 有时候也会聊她的弟弟,伤疤揭开依然是伤疤,并没有因为倾诉而减轻几分痛苦。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在提到温宥的时候,女孩总是会比平时更沉默几分。
就这样混混沌沌不知过了多久, 某日温淳猛然惊醒, 再仰头一看, 阴影巨大, 笼罩了玻璃前的这片小小水域。
这是……靠岸了?
同一时间,小隔间的门从外面被人用力撞开。瘦弱的女孩闯了进来,几乎是手忙脚乱地上来帮她打开镣铐。
“快走!船撞到暗礁了!”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温淳看见她身后大开的房门之外,隐隐约约,倾喷出源源不断的海水。
船身裂了。
-
女孩扶着全身绵软的温淳,跌跌撞撞涉水逃离内舱。
床下准备着两个救生衣,她们两个正好可以用。灾难来临的时候,人人自顾不暇,船员们几乎都已经慌不择路跑到甲板上去了,温淳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角色,根本无人在意。
救她的女孩看起来瘦弱,力气却很大。她几乎承载了温淳大多数的重量,一言不发地领着她逆着人流往船尾方向而去。
——那里是撞破暗礁的地方,也是下沉速度最快的地方。
她的脚步太快,温淳一时间被她拽得气喘吁吁。
“我们……我们去哪儿?不去找救生船吗?”
“不去。”这是温淳有史以来听到过她说的最长的一段话,“她不需要你了。这次返航靠岸,她应该会派人来接你,然后——把你处置掉。”
把你处置掉。
她说的已经足够委婉,但这几个字还是让温淳在一瞬间,如坠冰窖。
什么叫……Krystal不需要自己了?为什么她可以……肆无忌惮把自己处置掉?
一时之间,温淳的脑子里很乱,想要马上问她这是什么意思,可眼下情势混乱,又根本没时间问得上。
女孩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直帽子,帮她遮住半边脸。过往船员步履匆匆,也许大家根本都忘了温淳的存在,就更没人会顾得上前来问她们两句,甚至把她们拦下。
就这么一路无阻地到了船尾。
女孩不是一个人,竟然还有个同伴在船尾等她们。那个男生看起来腼腆内向,见到温淳,也没多看两句,只是轻声细语和女孩多说了几句,然后将一只小小救生艇放下甲板。
温淳拼尽全身力气才从甲板爬到了救生艇上。
等到小小的舟艇离大船渐行渐远,温淳才渐渐恢复了力气。她从救生艇一头慢慢爬了起来,问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知道她们已经划得远了,将救生艇后自己装上的发动机打开,嘈杂的噪音里,她一字一句。
“阿姐,我叫韦明月,你可以叫我阿月。”
“我是阿宥的……女朋友。”
-
这是温淳第一次知道,温宥竟然在香港交过一个女友。
她本来也是九叔手底下的一个小喽啰,不愿意堕入风尘,就在帮派里混口饭吃。温宥刚到红港时,她只觉得他是个不愁衣食的小少爷,哪里又会想到他们未来会产生交集。
温宥第一次注意到她的时候,韦明月正在被肥彪训话。她帮九叔去一家牛肉丸店收保护费,店里的阿公最近生病没钱,阿婆跪下来求了她半天,她觉得怪可怜的,本来想宽恕几天。
哪知刚出店门,肥彪正好走过来,看她那样子就知道又没收到钱。估计也是心情不好,他举起手就指着她的鼻子骂了半天,末了还不忘狠踹店门口的摊子,差点就要把整个小店砸了。
韦明月一向怕这个虎背熊腰的肥彪,况且自己确实没把事情办妥,也不敢去劝,只能站在一旁看着着急。
阿婆的哭声一声高过一声,韦明月低头看脏乱油腻的角落,只觉得烦,好烦。
自己太无用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温宥出现了。
他从街角转出来,好像刚睡醒的样子,头发乱蓬蓬的,脚上还趿拉着一双人字拖。
见到肥彪在砸椅子,温宥忙凑了过来,吊儿郎当地圈住他的脖子,问:“哟,彪哥,和哪个生气?”
“呸!”肥彪一口飞痰吐到地上,怒骂道,“还不是这个老太婆!日日拖欠九叔的钱不给,还在这里演苦情戏!”
那阿婆哭得更厉害了:“后生仔,我有无演苦情戏你还不知?!我家老公病重,实在是……”
“管你那许多?”肥彪粗暴地打断她,“今日要么给钱,要么就滚!”
一个小小牛肉丸店,又能盈利几许?要是今天就滚,又能滚去边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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