祜尅斜躺在佛殿的屋顶,看着聿研在墙角挖洞,她整个人陷在土坑里,泥沙沾在她蓬乱的头发上,更像鸟窝。祜尅想到这里,忍不住要笑,一咧嘴,眼里却泛起了酸意,他惊诧地摸过自己的眼睛。
泥坑里传来低低的呜咽声,不一会儿,聿研停下手,趴在墙根处,双肩耸动,放声大哭起来。
她已经挖了一日兼一个夜晚了,远处天空的东方又泛起了鱼肚白,她不能按时赴约,伽罗不会等她了。
泪水糊在墙根,斑驳的污泥之下是金色的结界。
忽地,一声响,聿研来不及抬头,后颈皮一紧,脚后跟离地,便被祜尅提起来了。
白衣少年露出嫌弃的表情:“你不哭就够丑了,哭了更是没眼看。”
聿研从身上捋了一把泥就扔过去,祜尅头一偏,躲过去了。
聿研张口想要骂走他,唇上一热,视线翻转,腰间一紧,双脚落地时,已经到了庙外。
聿研瞪大了眼,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脸上蹭了几点泥巴,忽地手一推,推开了聿研。
“你不想见我,我也不想见你,能让你走得远远的,不污染我的眼睛,区区一个……咳咳”他顿了一下,抹了把脸,怒视聿研道:“我做到这份上了,加上你送我的书,俩清了,还不快走——”
聿研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远处的日光,拔腿向海边码头跑去。
喧闹的早市已经开档,远航的船只也陆续离港,聿研奋力向前奔跑,经过土地庙,经过安息香守海桩,太阳金色的光直射在海面,鱼游浅水,飞溅的水珠折射出一串彩虹。
聿研挤过一重重搬运货物的码头工,终于见到了戴着纱帽的伽罗。
“我以为你不会等我的。”
伽罗张开怀抱,聿研扑过去,散发着草木涩香的粗麻,蹭得她脸发红。
船开了,聿研看着远去的番顺县逐渐缩小,变平,缩成一条青黑色的线,随后,变成一点,再之后,只有蓝色的海平线。
聿研打了一个嗝,挥手示意小厮可以撤掉案子上的果盘。小厮似乎是个新手,干活不太利落,聿研搭了把手,那小厮只管低着头,似是不愿人看到他的面容,大热天的,在脸上裹了两层纱巾。若不是像伽罗这般倾城绝色以致出门在外需遮掩容貌以免寸步难行,那便是丑陋恶人至不遮掩一二会遭人毒打之辈了,聿研是明白人,待那白衣小厮出了客房,便求伽罗多赏他几两银子。
聿研本以为这趟船是直到三佛齐国,没想到中途竟还停靠了一次,聿研本念着早日去到伽罗的住处,从此和伽罗长相厮守。这一停,聿研便有些怨气,然而意外的是,聿研看到了去年的苏合香宝宝,咄噜。
码头上,咄噜正窝在他妈妈的怀里,叽里呱啦地朝聿研说话,可惜聿研一句话也没听懂,咄噜激动得手舞足蹈,一副一定要聿研听懂的架势。
聿研正尴尬着,伽罗出来了,极其娴熟地揽过聿研的肩膀,解释道:“他在夸你漂亮哦。”
聿研惊讶地看向伽罗,伽罗轻笑一声,高声回应下面的咄噜,又是一串聿研听不懂的叽里呱啦,随后,咄噜高兴地拍拍手,心满意足地跟着妈妈离开了。
“你会说这里的语言?”聿研刚问出口就后悔了,伽罗王子云游四海,自然通晓四方语言,这不是白问吗。
伽罗揉揉聿研的脑袋,温柔道:“这里是交趾,是我出生的地方,我在这里待了足足有好几百年,之后得天运造化,生灵识化人身。”
聿研看了一眼下面来往的当地人,竟然大部分都是黑皮棕发,自己倒是更像这里出生的妖怪,但……“伽罗,你长得不像这里的人……”
伽罗抚过聿研的脸,道:“你不也是吗?出生在番顺,长得却像交趾人。”他的眸子暗了暗,接着道:“聿研,你在我眼里是真的漂亮,我没有哄你。”
聿研忽然心口一酸,动情地看着伽罗,聿研伸手要摸伽罗的脸,却听身后一阵叩门声,白衣小厮又来送果盘了。
聿研怜悯这小厮,也不好怪罪他,收了果盘,又赏了他几串铜板,便打发了去。
聿研捞了伽罗的手,略带撒娇道:“左右这船也要停靠好几天,不如你带我去你的出生地看看吧。”
聿研本是随口一说,伽罗却眼神一震,眼神极亮地盯着聿研,聿研形容不上来这表情,像是惊喜,又像是剧痛,聿研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太多事了,我不去了也成——唔——”
伽罗大力地抱住聿研,聿研懵懵地挤在伽罗的臂弯里,听着伽罗颤抖的声音:“你不多事,是我没准备好,聿研,我会永远爱你、疼你。”
聿研猛地想到,她在番顺时,常常被当地的妖精与人嫌丑,伽罗在交趾时,也许和她一样,如今这温柔性子也许和她一样,也是被逼出来的。
聿研费力挣扎出一只手,轻轻地拍伽罗的背。
他们都是“异类”,异类爱上异类,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次日,伽罗便带着聿研进了山,白衣小厮本也想跟来,聿研怕他坏事,谎称自己水土不服,打发他去买药了。
交趾山势不陡,狭长低矮,湿气重,蚊虫猖獗。甫一进山,便遇着身长似人脸的巨虫,聿研尖叫一声,挂在了伽罗身上,伽罗低笑一声,便一路抱着聿研。聿研心里偷乐,番顺属南近海,潮湿不下交趾,巴掌宽的水蛭她都捏死过,如此这般不过她想吃伽罗的豆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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