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夕阳将落未落,容身的木屋前,燕赵拔剑而舞。
说是剑也不太准确,这根铁条是燕赵在郊外捡到的,视若珍宝。
尽管将它擦得黑亮,却也见不到它多少锋芒了。
仍是那一式演练了无数遍的苍松迎客,有了今日之胜,燕赵似乎有了一些新的理解,使得更加自如。
“庄稼把式!”
旁边传来一声冷哼,是住在隔壁的老酒鬼,终日浑噩,无所事事,此刻靠坐在木椅上,像平日一样自顾自地饮酒。
燕赵听若未闻,专心演练剑招。
老酒鬼放下酒壶,从鼻子里又哼出一声:“愚蠢!”
一片枯叶落下,在风中打了个转儿。
少年重复着相同的招式,一丝不苟。
见燕赵仍是不理,老酒鬼把酒壶一顿,又冷声哼道:“花拳绣腿!”
“庸才!”
“烂招!”
“这招杀鸡都难!”
“你在锄地吗?”
“扫地的架式都比这招高妙!”
“简直,简直叫人不忍目睹!”
老酒鬼像一个怨妇一样喋喋不休,唾沫横飞。
“喂,我说,”燕赵终于歇了下来,挑眉看向老酒鬼,“你要看就安静地看,若是不忍目睹,走开便是,别打扰我,行吗?”
老酒鬼被噎得哑口无言,想转身就走,又有些不甘心,想继续待着,又有些拉不下面子。
这副样子,倒是勾起来燕赵一丝好奇。
每次他练剑的时候,老头子都在边上睡觉或者喝酒,只是从来不出声。
燕赵练剑一年,这老酒鬼就在旁边待了一年。一开始他有些不适应,到后来也渐渐习惯了,不承想今日这老酒鬼竟破天荒地开了口。
本着尊老爱幼的良好品质,燕赵问道:“你倒是说说看,我练我的剑,你为什么看不上?”
老酒鬼瞪了一瞪:“花架子也算不上的招式,有什么好练的!”
燕赵坦然道:“这招式或许不算精妙,却也是我几经努力才学到的。”
“况且,”燕赵将铁条归鞘,鞘是他自己做的木剑鞘,人却神采飞扬,“再普通的招式,只要我比别人熟、比别人快、比别人准,我便比别人的剑法好。”
老酒鬼这会儿倒平静了下来,若有所思:“有点意思,这是你自己想的吗?”
燕赵点头。
老酒鬼饮下一口酒,认真说道:“你这话倒有些道理。不过,朽木再怎么雕刻,也成不了顶梁柱,顽石再怎么敲打,也炼不出好兵器。你这烂大街的苍松迎客就是练一辈子,又能如何?天下最会迎客的苍松剑客吗?”
燕赵默然。
在他有限的人生经历中,从未有人指点过他的剑术。所以他一直自己摸索着前行,没想到一直以来的努力被轻而易举地否定了。
偏偏他没办法不承认老酒鬼说的是对的。
他想起明雪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的远去,想必那个时候,她也在嘲笑自己的不自量力吧?
燕赵摇摇头,又抽出铁条,摆开架势,认真练了起来。
“你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吗?”老酒鬼有些愕然。
“我听懂了。”燕赵手中不停,剑似游鱼,“但我现在只学到了这一招,我便只能先练好这一招。总有一天我能学到天底下最精妙的剑术,但在此之前,我得先练好这一招。”
老酒鬼嘿嘿一笑,一双混浊的眼睛竟忽然亮堂起来:“我可以教你天底下最精妙的剑术!”
他站起身来,胡楂稀疏,但眼睛亮得吓人。
燕赵每次看到老酒鬼的时候,他都是蜷成一团,缩在躺椅上喝酒,此刻站起身来,身量高瘦,有如长剑顿地,竟带给人无形的压力。
也不见其他动作,风也似忽然静止,落叶飘下,倏忽无声断为两片。空气凝滞,竟似有剑刃割面,叫人皮肤隐隐作痛。
于是燕赵知道,老酒鬼没有撒谎,他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真能教他天底下最精妙的剑术!
燕赵狂热地看着老酒鬼,眸中似乎燃起一团烈火,炙热得几乎要将整个人燃烧起来。
那团火,曾支撑着一个十岁的少年拼了命地砍柴,手中血泡起了又破,破了又起。
那团火,曾支撑着他辛苦工作一天之后还要半夜跑去喂马,最后困得睡倒在马厩里,险些被发了情的马一蹄子踢死。
那团火,清晰映入老酒鬼的眼里。
于是老酒鬼说:“我可以教你,但在学我的剑术之前,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
“我答应!”燕赵毫不犹豫。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情呢!”老酒鬼摇摇头,“不过,在我说这件事之前,我得先给你讲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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