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昭立在床边，垂眼看着靠在床头的如瑾，她憔悴不堪，但眸子依旧乌亮，一直紧紧的盯着他。
“何事？”
“今日之事，是如瑾鲁莽，请大人恕罪。”
她出言不逊，辱骂武后，慕容昭留她一命，已是天大的恩情。
“不必。”
如瑾挣扎下床，跪在慕容昭身前：“如瑾可否求你一事？”
“若是谋逆一案，你大可不必开口。”
她摇了摇头，挺直了脊背，说道：“你当知武后之谋，登基大典之后，京城定不会太平，若是衙门有空缺可否在武后面前替我美言几句，以我的手法定能胜任仵作一职。”
“你要去皇城。”
“是。”
如瑾没有否认，皇家事，自然得去皇城。
即便，天下人都看到父兄叛乱，她依旧会坚信他们的坦荡。
即便，她无法力挽狂澜为他们复仇解恨，她依旧会查明真相，还他们一个公道。
慕容昭垂眼与她对视，良久后，转身离开。
行至门口的时候，回身只留了一句话，“三年为期，好自为之。”
“谢大人！”
如瑾重重叩头，她知道慕容昭定会做到。那个背影刚直冷硬，却是她唯一敢信任之人。
暮草进屋将她扶到床上，接过飞廉的药碗，哽咽的对如瑾说道：“我与飞廉誓死效忠主子。”
“我信！”
如瑾将药汁和着眼泪仰头灌下，缓缓拉起被子。
“出去吧，我有些乏了，晚膳时过来唤我便可。”
“好，你睡吧。”
暮草给她掖了掖被角，转身走了出来。
飞廉在门外擦了眼睛泪痕，咬牙切齿的说道：“定有人陷害，王爷和大公子一直忠心耿耿，造反！这是什么狗屁话，我才不信！”
“现下不是逞能之时，我们定要护着阿瑾，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日后我们定讨回来！”
飞廉看着竹楼，低声埋怨道：“天师、袁门他们早些时候都干什么了！为何丁点儿消息都没传过来！”
暮草叹息道：“方才袁师父寻我便是说此时，他说先前听闻如瑾患病时还借着袁门的消息往危险的地方钻，便传信将袁门不准再递消息过来，让如瑾修养，所以事发之时他们便没来惊扰。”
“惊扰？他们不知事情多重要？”
“知道又能如何！你让阿瑾回去送死么？”
二人没再说话，如瑾思索着暮草的话，竟发起了愣。
如今她是不是该庆幸，全家被诛，自己捡了条命。暮草并未说错，她一届草民，朝堂风云搅动时又有何还手之力？
盯着床顶毫无睡意，她起身披了衣衫下床，走到衣柜前，将最底下一层的木匣子取出来，跪坐在木榻上，缓缓揭开。
耳边犹记得兄长的话：“九月大哥派人去接你，到时候你可得送份大礼！”
“一定，我这就回去攒银钱……”
那时欢欢喜喜的计划着，大哥脸上是初为人父的骄傲与幸福，她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幕幕好似就在昨日。
转眼，却是家破人亡，阴阳相隔。
她捧起一件婴儿的小衣服，耳边回想着大哥的话，不禁潸然泪下。越王府已经许久没有添丁了，全家都在期待小侄儿的到来，可如今……
为了给他一份大礼，她才去接了临县那位富商的案子，足足百两银再加上先前攒的银钱，足够她风风光光的参加满月酒宴席。
“大哥，我给侄儿准备了好些东西，给他攒了足足五百两的白银锭，你和父亲的俸禄加在一起都比不过。还有这小金佛，可以保佑侄子安康喜乐。”
她又拿起几朵金镶玉的小花簪，笑着说道：“来年再填一个小女娃，这些小花簪便可以戴了，是我自己画了花样子请人打造的，天下独一份的。”
“啪嗒”泪珠搭在花上，她紧紧的攥在手心。
如今，这些有什么用，她即便搬一座金山他们全都不在了……
“造反谋逆……你们到底遇上了什么事，非要剑走偏锋。明明知道大局已定，却一意孤行白白送了性命，到底是为什么！”
她趴在雕工精美的木匣上痛哭出声，那个家即便没有让她安身立命，却一直对她牵肠挂肚，可是如今就连这么一丝牵绊都没了。
“笃笃笃”
“阿瑾。”
如瑾连忙擦掉泪水，将匣子收起，起身给袁天师开门。
“师父。”
“嗯，进去说吧。”
如瑾侧身让过，袁天师便走到书案前坐下，伸手将那小金佛拿在手中，叹息道：“可怪为师？”
“怎会？徒儿明白师父苦心，自然不怨。”
袁天师摩挲着金佛底下的一行小字，语带感慨的说道：“越王府之事太过突然，师父并非神人，亦无力挽狂澜之能。听闻叛逆一案是先从你大哥那边事发，他在博州起兵，送信给各宗亲请求援助，越王自然领兵响应。只是两位王爷准备仓促，短短七日便被镇压，不过半月便被肃清。”
如瑾压下胸口血气，闻言沉声道：“父亲与兄长都是办事周详之人，他们绝不可能在毫无把握的情形下去行谋反之事。此事蹊跷，我定要弄清楚。”
袁天师顿了顿，从怀中拿出一封信。
“这信是越王出事前寄出的，辗转送到袁门，你看一看吧。”
如瑾看着信封上的“瑾”字，不禁红了眼眶，她缓缓的将信拆开，只有一张纸，一句话。
“不可再入长安，不得沾染皇家，吾儿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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