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瑾瑜刚回东宫不久,一名侍卫就进来禀告。
“如太子所料,常太傅已经被皇后娘娘召见过去了。”
抬手示意人下去,长孙瑾瑜撑着脑袋,唇角露出淡淡的笑容来,“这样母后就不会为难你了。”
他适才喊了阿福来问,才知道服侍更衣这些都是母后吩咐阿福交给阿琅的。
不仅如此,就连清扫这类活,也想要阿琅来做。
母后这次实在太过分了,如此折辱阿琅,若是阿琅一个不高兴,不愿做他的伴读,那该怎么办?
好在这次试探阿琅表现得很好,应该足以让母后宽心。
少年在旁边给他磨墨,看见他笑的模样,声音清柔:“殿下不用为我如此。”
长孙瑾瑜看着他笑,“孤觉得值得。”
他仿佛和阿琅天生有缘,写意天的第一次见面便被对方所吸引,他喜欢和阿琅说话时阿琅的嗓音,也喜欢极了他所述说的内容。
后来见他作画。
这份喜爱便更深一层。
没有谁比他更清楚阿琅是怎么样的优秀,优秀到当个太子伴读,他这个太子都觉得委屈了他。
长孙瑾瑜已经动了想将乔琅提为侍读的心思。
不过太子侍读一事,事关重大,母后父皇那边都不是轻易能过去的,便只能将这份心思暂且压了下来。
伴读与侍读不同。
伴读陪同读书,只是太子的玩伴而已,没有官职在身,无足轻重。
以后太子登位,所得到的官职也是有限制的。
而侍读却是陪同太子读书论学,为七品官职,掌讲读经史,册史论,对太子而言,无异于是老师夫子挚友这样的存在。
远比太傅更亲近,是太子未来的左膀右臂,若太子登位,那便是国之股肱。
“殿下?”乔琅看着他出神,提醒了一句。
长孙瑾瑜轻咳一声,执着毛笔沾了乔琅磨的墨,“孤刚才——在想事情。”
低头写了几句《梼杌》,行云流水,字体优美而利落。
乔琅磨墨的手微微一顿,“殿下在想什么?”
“摇囯之事,环月城瘟疫之事。”
乔琅执着墨锭的手紧了几分,他低垂了眉眼,缓声道:“环月城瘟疫陛下已经下令封城,而摇囯现已清理完毕,殿下想这两件事,想的又是什么?”
长孙瑾瑜放下笔。
“环月城封城,俨然死城,父皇本以为这样做,瘟疫便不会扩散,可是孤的人去探了,发现瘟疫还是在扩散,环月城周边两城已经受到影响,此事重大,然而底下的臣子却隐而不报,孤想禀告父皇,可又不能。”
臣子不报,他这个身在东宫的太子如何知晓?
派遣人去探,父皇必定认为他有异心。
“而摇囯——”
他叹了叹气,“父皇的意思是将摇人充为奴隶,将摇囯分为十二城,由本朝官员前去接管,十二城徭役重余它地。”
“废除摇法,掠尽摇囯可用之能,充实军队,再行征伐之事。”
乔琅将墨锭取出放在一边,长袖轻拂桌面,淡然道:“殿下的意思是——”
“孤认为此举不可行。”长孙瑾瑜的手指敲打着桌沿,沉眉道:“父皇当初撕毁盟约,连同另外两国攻打摇囯,虽胜却已引起另外两国的警惕之心,现天下众口悠悠,就连樊国士人也多有不满,为今之计,应施行仁政安抚摇人,给予其生计之事。”
“继续横行打压,只会让摇人被迫反抗起义,给另外两国可趁之机,实在于樊不利。”
可是父皇显然听不进这些,他一心想着壮大军队一统天下,觉得另外两国也会如同摇囯一般轻易败北。
然而哪有这么容易?
摇囯陷落如此之快,并非是因为没有反抗之力,而是因为太信任盟国没有防备之心。
摇囯与樊国的边境线是摇囯最薄弱的防守区,樊国的突破是轻而易举,加上另外两国出兵压境,致使军队难以调动,摇囯方才灭亡于樊国兵下。
若是摇囯早有提防,万万不会如此。
也因为这件事,他对父皇心有不满,对摇囯抱有愧疚之情。
虽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可背信弃义得来的胜利并不值得让人尊重。
之后对摇囯的一系列打算也让他见识到了父皇的无情。
樊国的史书上还记着:明历五年,各地藩王联合造反,明历帝求助于摇囯,摇囯出兵援助,藩王造反失败,流放边疆。为表感激,明历帝与摇囯签下百年同盟之约。
可不曾想,未过二十年,父皇便撕毁盟约,出兵摇囯。
他欲劝阻,却因此被狠狠训斥了一番,于东宫自省三月。
三月之后,摇囯陨落,传出孚朝太子身死的消息。
一时之间,天下动荡。
“阿琅会不会觉得孤太优柔寡断了。”长孙瑾瑜苦笑,“孤似乎并不适合当太子,若是未来那个位置交到孤的手中,也是一个不合格的君王。”
他心肠太软,顾虑太多。
他做不到像父皇那样的残忍无情,樊国在他手中,版图难以扩张,父皇的野心,在他身上注定得不到继承。
他与父皇截然相反。
父皇主法家,他却偏爱儒家与道家。
这样的太子,当真能承受得了樊国的未来吗?
“殿下。”耳边响起温和的声音,少年苍白修长的手指触碰上了他的手心,他微微笑着,“各个朝代君王不同,殿下不必要求自己向陛下那样。”
他的眼睛望进了长孙瑾瑜眼眸深处,带着无声的安抚,“阿琅相信殿下日后会是一个清明的君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