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话根本就不能说出来,就算真的有人甘愿去死,你说了出来,那么那人心中也会生出怨气来。
所以,即使每个人都知道这个办法,但这种话也只能烂在心里。
“若是不行,起码我们还能换掉不少的夷寇。”
久久的沉默之后,余杭缓缓开口,像是一种告诫。
外边层叠交缠的惨叫不停靠近,死亡像是海浪一般朝着这里涌来。
这是催命的警钟,他们身处绝地的危机中,现实容不得他们继续思考下去。
如果他们再不做出抉择,那么他们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全都死在这里。
他们是有炸药,但是炸药是不分敌友的,敢于靠近爆炸中心,那么只会成为焦炭。
“一整座城作为祭品,换取的,是一整座城的生命。”江庚叹息,声音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不用想了,我来吧。”
许沛忽而开口道,他的声音中是掩藏不住的疲态,但此时他的声音却好似金铁交击,锵然而鸣。
祁承业挑了挑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许沛已然从座位上起身,他身披染血铁甲,身披深褐色披风,身躯魁伟。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祁承业,便轰然跪倒在地,像是一座倾倒的山。
“臣,许沛,甘附骥尾,愿为世子殿下肝脑涂地,皇天后土,今日为证!”
声音朗朗,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
“好。”
祁承业长长叹了口气,眼睛看向座下跪着的许沛,忽而冷声道。
他说完,直接站起身来,转头离开了大厅。
祁承业在此刻,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冷漠,令得在一旁看着的江庚和余杭都有些懵,两人对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都默契地看向了还跪在地上的许沛。
许沛低着头,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地上重新爬起。
此时他的脸上满是决绝,让两人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他朝着两人深深一拱手:“两位,剩余的东西,就依仗你们了!”
此时的许沛,似乎又恢复到了江庚刚刚认识他时候的模样,沉默寡言,脸上的线条硬朗,一眼就能看出是一种十分坚定的人。
他魁伟似山,脸上的坚定就是海啸都无法击溃。
余杭和江庚没有轻视之心,都同样朝着许沛深深弯腰拱手。
对于一个甘愿付出生命的战友,他们愿意献上最崇高的敬意。
这也是许沛应该得到的待遇,无论许沛想的到底是什么。
重新支起身子,三人听着耳边传来的一连串哀嚎,知道再也不能继续等下去了,便立马冲去门去,号令空地上那些人立马整装出发。
在得知有活下去的希望,那些脸色灰白的人也勉强振作起来,开始整理装备。
其实他们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在骗他们,但他们只要心中还有一点希望,他们都会抓紧这一点点的机会。
人在绝境中,除去会崩溃之外,同样也会焕发出令人动容的毅力。
时间急迫。众人在经过最简单的检查之后,便开始出发,密密麻麻的队伍从大门涌出。
“嘎吱嘎吱——”
车轮沉重地碾压在青石板上,摇摇晃晃,发出变调的声响。
祁承业瘫软在车厢中,目光迷离,轻声细语:
“原来在您的心目当中,我真的是这般可有可无呀……”
没人知道,他在知道镇王患病之后,亲自登上王姥山祭拜,只因为他听说那里可以祈禳疫病,而且十分灵光。
但他其实,是个不信神佛的人啊。
但他却甘愿在湿热泥泞的山中跋涉,甘愿承受着毒虫虎豹的侵扰,也要登上那山。
他又想起刚刚跪在地上的许沛,没人知道,那时候他多么想起身过去把对方扶起来。
他十几年都忘不了的父亲,最终还是没有来救他。
或许在那遥远的长咸郡城,那个男人在听到自己的死讯后,也不会有丝毫的动容吧。
最是无情的,不就是这些帝王之家吗?
而许沛,陪伴了他十几载年岁的长辈,最终还是甘愿为他赴死。
他不敢说话,深怕一丝柔情就会打破自己生成的冷漠的外壳。
两人之间艰难才做出的决定,他也艰难地撑出了坚强的伪装。
但这种伪装很脆弱,多说一句话,多看一眼都会导致它的破碎。
被无情所伤之人,却要在这个时候,用无情去对待对自己有情之人,这是何等可笑的事情?
“佳节桃李笑,荒冢只生愁……”
祁承业又轻声哼唱起来,声音幽幽,轻缓绵长,在小巷中回荡。
没有了风雨的掩盖,各种声音互相缠绕,在空荡的小巷中来回回荡,显得越发清晰巨大。
那轻微的歌谣声,也被车轮碾碎,消散在久远的时光当中。
通天的火光伴着漆黑的烟火,在隆安城上空萦绕,久久无法散绝。
众人像是被猎户驱赶的野鹿,在杂乱的林间穿行,那些哀嚎就是同伴倒下的哭嚎,兵器声和房屋倒塌的声音,则是猎犬穿过山林爪牙厮磨和踩断枯木的声音。
这一切的声音,都如同恶鬼的低语,令他们心生胆怯。
恐惧成为了驱动他们的,最有力的推动力。谁都不敢在这个时候落后,即使面前的路会通往另一处地狱的方向。
脚步声凌乱交杂,显露出每个人焦急不堪的内心。
最前方,江庚,余杭和许沛三人骑着战马,不停地谈论着战术。
在世子府中时间紧迫,他们能够交流的时间并不多,现在他们要把握好每一点时间。
“前方再经过两个巷口,就要到达我布置的炸药点了。”
“只要把那些夷寇引进去,那么他们的围剿圈就会被清空,他们想要短时间之内聚集人手再次形成包围也没有那么容易!”
“而在城边,我也埋设好了炸药,我们可以炸开一个破口,从那里逃生,那里通向的是山野,夷寇的舰船发挥不了作用,”
“他们的战马不多,想要追上来没有这么容易,我们化零为整,总能逃出去。”
余杭语速很快,一句句话从他嘴里吐出,就像是机关枪一般快速,但却又条理清晰,其他每个人,都能听懂他说的话,也明白他的意思。
他虽然一副颓唐,但该有的能力依旧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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