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翎原以为过了晌午就不热了，却没想到下午更热。斜日从门窗处射进西屋，墙壁也晒得滚烫。
空气里的热气扑过来，粗硬的衣物黏乎乎在贴着前胸后背，偏偏又不能脱掉，蓝翎有气无力地趴在板床上，脸上全是汗珠，呜呜哭泣起来，眼泪流得到处都是。
李铮愣了愣，取出一条布巾擦去他的眼泪，“好好的怎么哭了？”
蓝翎哭得更厉害了，眼圈也通红，抽抽搭搭道：“铮铮，我要着火了。”
李铮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随即意识到他是在告诉自己发烧热得难受，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顿时觉得烫手，皱眉道：“好烫，怎么会突然这么烫？”
“人鱼到了陆地以后，体温跟着环境变化，冬天会很冷，夏天又很热的。”蓝翎委屈地瞪着李铮，发现摸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意外地凉爽，连忙紧紧抓住不放，疯狂吸取着他手上的凉意。
李铮拧一个湿布巾过来，敷在他的额头上，一边按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乱扒衣物，另一边取出一把扇子，将凉风送将过去。
蓝翎这才安静下来，躺在板床上不动弹，任由风从衣襟里钻进去，方才感觉身上的热量消去几分。
片刻后，李铮发现他脸上的汗少了些，面色也不似之前潮热，搁下扇子站起身，取下蓝翎额间变热的粗布巾抹去自己脸上的汗，轻声道：“今天的确闷热得很，我先去挑水，一会儿打水进来让你洗澡，很快凉爽了。”说着拎起两个大桶去一里外的井边挑水。
夏季天热，屋里四个人用水，一缸水显然不够，李铮连续跑了两趟，把水缸和木桶全部存满水这才进去厨房烧火。
李壮一身汗味进来，瞥一眼灶边的李铮，又望向锅里热腾腾的水，“大热的天，烧水做什么？”
在屋外晾衣服的赵娘子嗤笑一声，冷不防道：“就说你没有脑子，铮小子烧水还能干什么？不就是给他屋里那娇生惯养的小哥儿准备洗澡水？”
李壮漫不经心地哦一声，“那小子模样像哥儿，只是眉心倒不见有胭脂痣，看上去比你这婆娘还柔弱，也该给他烧点热水，要是冷水往身上一淋，指不定就害病了。”
赵娘子酸溜溜翻一个白眼：“要真是个哥儿，只怕谁娶他谁倒霉！手又不能提，肩又不能挑，一顿饭就能把家里吃一个精光！你是没看到他吃东西的样，改天你自己瞧瞧，下巴准能掉下来。”
……
蓝翎本想听一听李铮的动静，反倒把赵娘子和李壮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不明白赵娘子为什么说他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虽然他的力气在人鱼里面是垫底的，但和人类相比，他的力气堪称大得出奇。
听到李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蓝翎歪着身子从板床上坐起来，静静地盯着门口。
片刻后，李铮拎着水桶进屋，把洗澡准备好以后，转身拿起一套新晾干的衣物搁在床上，朝蓝翎笑道：“好了，我去屋外等你，换洗的衣物放在床上了，洗完澡你自己穿上。”
蓝翎看一眼浴桶里的水，热得不愿意动弹，坐在床上朝李铮张开双手：“你可以抱我过去么？”
李铮望向他随意交叠着的双腿，想了想道：“我还是扶你过去吧。”
蓝翎使劲摇头：“我不想自己走。”
“你要多练习走路，”李铮说着朝他伸出一只手，放轻了声音，“一会儿水就凉了，快起来。”
眼里闪过一丝失落，又瞬间亮堂起来，似乎想到了更好的主意，蓝翎乖巧地站起来，却一把跳到了李铮身上，双手牢牢环住他的脖子，两脚也紧紧勾勾他的膝盖，脑袋搭在一个宽敞结实的肩窝上咯吱笑出声。
感觉到突如其来的重量，李铮连忙稳住下盘，生怕他滑下去，下意识伸手抱住了蓝翎，又听到耳边响起一道软儒的笑声，喉咙动了动，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叹息一声把他抱到了浴桶旁边。
蓝翎满足地从他怀里下来，三两下脱去硬邦邦的衣物，跳进了浴桶中。
浴桶里的温水微微荡漾，轻抚着细腻的肌肤，夏日的湿腻顿时一扫而空。蓝翎顿觉周身清爽，忍不住享受地眯地双眼，凭借本能地化出了鱼尾巴。
李铮背过身递给蓝翎一条干布巾，“一会儿洗完了用这个擦水，我先出去了。”
蓝翎看也不看布巾，转过头趴在浴桶上，皱起眉头晃了晃尾巴：“铮铮，你为什么背对着我？”
李铮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脸色不由变得窘迫，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人类不能够随随便便看别人的身体，要不然对方会……会害羞。”
“原来是这样。”
蓝翎熟练地把尾巴伸到李铮旁边，在他诧异的眼神中，突然卷了卷尾巴紧紧圈住他的腰身，一把将他从半空中提起来，又好玩似的放在自己面前，一脸无辜道：“你看我吧，我不会害羞的。”
李铮被迫与他面对面站着，对上他求知欲极强的眼神，僵硬地立在原地，红着脸别过头：“我、我会。”
“你会害羞么？人鱼就从来不知道害羞的。”蓝翎停顿了一下又仰着头好奇道，“铮铮，人类是不是都像你一样胆小？”
李铮差点气笑，张了张嘴想跟他解释，又闭上了嘴，想了一会儿才干笑道：“这也不能叫胆小。”
“那叫什么？”
“以后再跟你说，先洗澡了，”李铮微微咳了咳转移话题，发觉他的尾巴还缠在自己腰上，心跳又砰砰乱撞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尾巴，强自镇定道，“把尾巴放开了。”
蓝翎于是收回尾巴。
好些天没有下海，此时十分想念水底的滋味，蓝翎灵活地没进浴桶中，霎那间又苦着脸钻出来，呸呸吐出一口洗澡水：“铮铮，这个桶好小，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捉鱼，我想游水了。”
李铮暗暗平复紊乱的呼吸，低头望向他的尾巴，“你现在能走路了么？”
“可以的，不信的话我现在就走给你看。”话音落，蓝翎就要从浴桶里出来。
“不用了，我相信，”李铮拦住跃跃欲试的蓝翎，轻声笑道，“好吧，我明天就带你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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